丧气一夜情故事(五)(1/2)

    21

    裴可的手是暖的,有着极为真切的温度。

    她握得很紧,像是要将自身的力量倾注予他。

    “我不信那套,什么‘你爸一定在天上看着你,希望你好好地活’。”她微微低下头,眼睫颤了颤,嘴角的微笑里透出些自嘲的讽意,“人死如灯灭还是不要再有下辈子了。”

    秦焕冬怔怔地望着她,抽紧的心脏渐渐地放松开来,又沉沉地往下坠去。

    ——还是不要有下辈子了。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而能与他共情这一点的裴可,人生想必也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光鲜。

    他突然就想起了高考完他与裴可聊到天明的那个深夜。

    在那之前,裴可已经对他冷淡很久了。那是两人关系生疏以来第一次聊这么多——

    秦焕冬也是那天晚上才得知,裴可拿到了港大的全额奖学金,今后会去香港上大学。

    此前,他只知道她拿到了北大40分的自招加分,一直笃信她今后会去北京。

    北京和香港到上海的距离明明并不差多少,但他就是莫名觉得她离自己愈加远了,于是莫名低落了很久。

    然而那一晚,裴可也似乎并不快乐。他已经不记得两人当时聊了些什么了,只记得当时的她说过一句:如果当初就没有出生在这个世界上该多好。

    当时的他并不明白裴可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是天之骄子,就像她曾经笔下的主角一样,虽然出身低贱,却天资聪颖,秉着四分野心,三分勤勉,两分傲骨,一分薄情,在浊世间闯出一条通途。

    她这次金榜题名,榜眼及第,就该有春风得意的底气——

    为什么到头来说的会是这种丧气话?

    然而那时的她只是疲惫地解释:我的意思是,如果当初就没有出生在这个世界上,这一切都没有,也很好。

    这句话秦焕冬当年不懂,现在却懂了——

    或许于她而言,「有无」皆是幸。

    「有」固然是幸,而「无」更是大幸。

    他开始觉得是她太过早成。

    她太早地看破了人生的本质,就太早地尝到了虚无的滋味,于是太早地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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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那个时候还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说现在懂了。”秦焕冬与裴可聊起这一段,就忍不住苦笑,“人生的意义就是没有意义。没有意义,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没错。”裴可笑了,“但我还是希望你别懂。”

    “总是要懂的。”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抬眼就看到裴可望着他。

    她的目光涣散着,似乎是在看他,又似乎是越过了他在远望某一处未知的端点。

    “我还是会很怀念高中的时候”她轻轻地开了口,声音平和中透出些苦涩,“每次想到这里,我就会去做题做题至少可以让我集中精力,起码不会觉得一切都毫无意义”

    “不过,”她话锋一转,目光也有了焦点,凝视住了他的双眼,“虽然毫无意义,但熬一熬还是可以过去的。”

    “前段时间有部电影叫《》,讲的是一个大导演,晚年江郎才尽,身体虚弱,家里的事情也很多,备受回忆折磨”

    “这部片乍一看丧得不行,但它居然还可以。”

    她松了口气,笑容中多有无奈:“可能物极必反丧的尽头,竟然还真的有这么一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能撑着我们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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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焕冬沉默地为她倒了杯酒。]

    她端起纸杯灌了一口,放下杯子后,静了片刻,又叹了口气,叹息中多的是无可奈何:

    “我本来想圣诞回来的,加上公共假期,我可以呆两个半礼拜,这样还能把我所有惦记的东西都吃个遍。”]

    “但现在请假了,之后就没有了。”

    这一次,她停顿稍久,直到眼眶又红,才微微哽咽着再度开了口:“我外公之前不肯动手术,是我回来了,他才松口的。”

    “他说,他看到我,会有求生欲。”

    “所以啊。”她抬起头,红着眼眶,望着他难过地笑了起来,“我还是要活得争气点,没法心安理得地当废人。”

    “一个人过可能真的会很难,生病了就会很脆弱,不是请护工就可以的会想要人一直陪着,能有人常去看看之类的。”

    “所以这件事让我觉得,我回家对家里来说是很重要的,是不开心里的开心。”

    “他们看到我,就会自然地放松。”

    “虽然我是个没用的人,但回来就很好。”

    她的声音也艰涩得微颤起来:“我不想离家这么远了”

    “我真的很想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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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焕冬刚刚平静下来的心绪忽然又躁乱起来。

    他克制不住冲动地想要反驳她,想要告诉她:你不是废人,也不是没用的人;你想回国,我也希望你回国;如果你不想一个人过,至少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让我来照顾你。

    我可以照顾你。

    然而早些年家道尚未中落的时候,他或许还有说这些话的底气;如今他连自己管不好,生活一团糟,哪来的资格和立场来说这样的话?

    于是他欲言又止。

    裴可就在沉寂中又为自己倒了杯酒。

    她苍白的脸上已经泛起醺红,平添上的血色都显得病态,一饮而尽的姿态却似豪迈:

    “每天都要照顾自己,也很麻烦我一个人住,就没什么自制力,最后身体都会自己报复回来,会生病但还好死不了。”

    “前一阵,我经历了人生中最痛的一次痛经,吃止痛药都压不住,叫车回家的路上就吐了,到家又吐了一次。”

    “我从来没那么痛过,痛到疯狂反胃,白天吃不下,晚上睡不着,还根本不知道原因。”

    “我本来还以为是阑尾疼,就去了医院,医生检查完后说:你的体温、心跳、血检、尿检都正常,证明你是个健康的人,痛先忍忍,吃点止痛药,看看会不会减轻我那个时候真的想打人。”

    “我痛了三天,吊了四瓶水,到了第四天,终于开始想吃东西了,那一刻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也平静,浑然像是在陈述另一个人的故事,直到说到这一句时才藏不住余悸:“我去医院吊水的时候就在想,年轻真好啊,这些事情我还能扛老了之后,就肯定不行了。”

    “现在的痛,也很痛。”她又放空了眼神,喃喃地说,“但离真的很痛,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我是指到最后了。”

    “对。”他瞬间就想到了父亲最后关头的痛苦,握住啤酒瓶颈的手又颤抖起来,“我爸最后那个礼拜,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我陪夜的时候问他怎么不睡,他也说不出,就是睁着眼睛。”

    “他一直是想活的,求生欲很强但临走前的十个小时,就是吃止痛药前,那天半夜,还是痛到抓着我的手,拼尽了全身的力气,跟我说了一句——”

    他几乎是哭着说出了这句话:“‘还是让我走吧。’”

    裴可的手又握紧了些,他没敢抬头,就听到她轻轻道:“如果人可以跟恶魔做交易就好了。我可以少活,把命匀给想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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