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杀招(1/1)

    此夜月寡星稀,水冰茶凉。

    那水岸边的战局却异常紧迫,由不得他们怔愣,便又渐听得北边风声渐起。想来这谢繁霜年纪轻轻,又重伤至此,仍能与李遏飞斗得旗鼓相当,转战三方,着实令人心惊。

    只是这回搏斗尤烈,程久肉眼仍依稀可以看见远处那掌风与剑锋相击打摩擦出的火花,他黑须不由自主跟着战事抖动,十分紧张。偶传来李遏飞出掌时的呼和,都能引来屋内人的呼吸停顿——

    李霖本就耳聪目明,此时黑夜目不能视,双耳尤为敏感,是故他听得更专注些。

    此时就觉得屋外风起云涌、层层叠压之下气氛战事愈显激烈,那漆黑一片之中约莫还有活人七八,却无一人说话,谢繁霜与李遏飞双方你来我往毫不相让,俨然已到了白热化,店中人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虽都是高手,却不由得心里暗生恐惧无限,眼中望去也是一片黑暗。

    如此一盏茶的时间,众人只觉得屋外涌入的血腥气愈来愈浓重,而那少年的气息却愈来愈淡。

    程久江湖浸染已久,本没有如此急躁,今晚不知是因身重奇毒还是被这分明不是江湖人的少年意气所激,竟是数次忍不住要起身上前。

    电石火光之间,众人只觉得风里刺来一声骨骼断裂的脆响,而后便是李遏飞吃痛的低吼,两人都受伤了,听声却是那小哥儿更为严重些的。程久此时提起刀,喃喃道:“不行,再不帮要出事了……”

    他话音未落,却忽见一团黑影扑飞进来。他下意识举刀抵挡,就觉得自己的刀身擦着一柄兵器而过。他随即知道来人,即刻替他挡住屋门。

    却再没人敢入内了——以谢繁霜剑术,若于黑暗中伤人,就算李遏飞在侧,都难保这人一命了。

    店内一时间死寂一片,只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此时空间相对封闭,就觉得血腥气愈加浓烈,他们不由得暗忖:“那少年退进屋来,身形已乱,只不知伤得竟然如此之重。”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连李霖一等老江湖都受不了这满屋子的腥气,便轻声开口道:“少侠,是不是先替你止血?”

    黑暗中只听一声轻笑:“点灯吧。”

    程久不由得咳了咳:“恐怕不妥。这烛火里怕是有……”

    “点一根。”谢繁霜声音略带虚弱,语气却依旧孤傲,“否则他就不敢进来了。”

    屋内人以为他说的是李遏飞,心道若是不掌灯,却也很难替其包扎,李霖左右衡量了一番,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将那烛火点亮。

    火舌一闪,屋中便一亮。众人从黑暗中挣脱出来,眼睛一时还不适应,眨了一下,才见那少年倚靠在侧桌边。只见他双眉微皱,脸上点滴血渍,一片冷静兀傲。只是他似乎并不以伤势为意,也不以生死为意。年轻的脸上那蔑视一切的神情,让程久李霖这等男人看了都觉得心中隐隐一痛。

    屋内的人不由自主齐齐望着他的身影,眼光都胶住了,一动也不动。

    李霖好容易从注视中解脱开,用手肘碰了碰程久,两人缓了缓神,起身朝他走过去。谢繁霜见人过来,就直直的看向他们。真是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人啊!李霖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感慨了一番,再走近几步,他却愣住了——

    这少年伤得太重了!胸前骨骼乍看之下已有不寻常的凸起,似是刚才李遏飞那掌所伤,腹背之处虽没有明显外伤,然而那褐红色的血迹一层一层的涌出来,分明是重伤之下伤口未养好又撕裂了开,用热血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一遍一遍的晕染上去的。

    他与程久对望一眼,双眼一酸,却不知该如何说了。

    谢繁霜却不以为意,朝边上的空位点了点下巴:“坐啊。”

    程久重重叹了口气,在身边坐下了,他见对方五指仍握着剑柄,拇指上一枚黄玉扳指异常醒目。

    他忽然觉得有些许眼熟,却一下子记不起是在哪里看到又或是听说的。

    李霖看不过这仍在淌血的伤口,拿出一整瓶护心单递了过来,谢繁霜瞥了眼,不接。那李霖却异常固执的将药握在半空中。

    不动剑的谢繁霜似乎并不是一个难处的少年,他见人一直举着,就接了过来,仰头吃了一颗。

    “谢少侠,你若想走,我与程久拼了命也会替你挡住李遏飞。”

    谢繁霜听闻后难得地笑笑,他的脸太冷了,此时一笑宛若冰河炸裂、清溪复流,只可惜太短。但虽然短,却似也一下惊艳了面前的两人。只怕李霖与程久这辈子也很难忘记那照亮夜空的一剑神采了。

    李霖还待再劝,却听谢繁霜忽的清声一啸,鱼形倒跃,剑锋却向身后内间一直躲着不敢出来的店家刺去!事出突然,那店家未及反应,当场受伤,伤在左肋,就地一滚从里间窜了出来。

    没想到这店家竟是个会武功的,那这毒恐怕也是他动的手。

    程久怒目一闪,举起刀就冲他挥下,奈何功力尚且恢复过半,被那店家仓促接下,刀锋虽已入肉却未伤到胫骨。只见对方痛的龇牙咧嘴,却并不恋战,猛地一撑地就向外扑去。程久当即要追,却忽觉得屋内火烛一窜,一个人影立在屋外。他只一冲眼就看清来人,又是威风烈烈的一刀,却被对方硬生生以手接住!

    程久没想到李遏飞受伤之后仍如此神勇,被迫退了两步,却想以身挡门,一咬牙又顶了上去,口中不忘大吼:“快走!”

    李霖眼见老友已经被留住,顾不上其他,狠了狠心就要拉着谢繁霜跑。

    却见身侧谢繁霜早已没了踪影,下一秒就听谢繁霜一声清喝:“退开!”

    李遏飞自始至终都只对谢繁霜一人动手,他本就对程久等江湖义气之士颇为赞赏,能不下手都尽量不动,此刻见到正主,即刻闪身入内!

    空间狭小,对谢繁霜十分有利,李遏飞浑厚内力根本施展不开,眼看谢繁霜已经逼近李遏飞,他俩到底都受伤颇重,李遏飞一时之间也无法运气与之抵挡,只好孤注一掷冲对方胸前伤处再补一击。

    那夺人性命无数的银刃分明可以刺入他的胸腹,临末了却见谢繁霜单手一斜,李遏飞只觉得对方眼中光华徒起,那冷兵器擦着自己腰侧慢慢划了过去,而自己的一掌却结结实实按在了对方胸膛之上!

    谢繁霜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重重的跌落在地。

    “少侠!”

    “!”

    李霖与程久失声惊呼出口,连忙冲过来想将人扶起。

    李遏飞愣愣的看了自己的掌心一眼,又看了一眼腰间破裂的衣衫,那剑分明未触及身体然而剑锋极利,他一瞬间觉得心跳不复,又一瞬间觉得血脉喷涌!他低头看向谢繁霜,想开口询问,却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淡然与戏谑,这一眼宛若刀刃狠狠刺入他的心窝,让他先前被对方刺中的那一剑狠辣的痛了起来。

    这一掌,竟然是对方计算好的!想他豪侠一世此刻被人当了杀人刀,还是被计算之后才得手的杀人刀。

    受此大辱李遏飞的双拳忿恨屈起,就欲转身离去。却听背后谢繁霜又是呕出了一大口血。他掌劲非凡,力大招沉,且这胸肺乃人之关键,同一部位被连击两掌,恐怕药石难医。然而他是极其重信守诺之人,说取人性命,绝不会半途而废。

    他见谢繁霜面失血色,却一息尚存,便犹豫着,是否要再补一掌,彻底了解这个炽热又孤傲的年轻人性命。

    那程久武人癖性十分敏锐,此时虽面对谢繁霜的伤势手足无措,余光却看见李遏飞双眼复露凶光,不断靠近,他不禁暴怒出声,再不顾那毒那命,狠狠朝他撞来!

    好个程久!如此拼力一撞,竟然将那正运着通铭气的李遏飞逼开数丈!李遏飞一时间只觉得血流倒涌、气血难定,不由得心下一狠一掌将那程久击飞出五六丈,直接砸穿了这木墙,硬生生跌了出去!

    李霖见此,来不及去帮程久,只手臂一横挡在他与谢繁霜之间。此刻,谢繁霜已无法动弹,若丢下他自己可求得一条生路,然而这江湖道义与自己心中的良知却不由得他做选择——纸扇出手,扇隙中五根银针冲李遏飞门面而去,李遏飞含怒一避,而后隔空一掌击出,同时喝道:“别不知进退!”

    见到此状,李霖口角带血,却不退一步,欺身与李遏飞缠斗在一道。

    李霖不是谢繁霜,纵使此时李遏飞的伤势不轻,仍然不行。只过了二十几招,李霖眼看就要命丧其掌下!然而那李遏飞此时却仍给对方留了一条活路,只将人击倒并未出狠手,继续朝谢繁霜走去。

    李霖一向注重形象,此时此刻跌坐在地,却不由得嘶声大吼:“朝廷究竟许你什么,让你如此一定要杀他!”

    那人不答,双手先已浮起了一抹淡金的色彩——通铭之气,而后又缓缓转青,李霖心中顿时冰冷,这李遏飞此时对着一个几乎无法行动的少年竟然运上了十足十的气力,他是铁了心要将谢繁霜击杀于此了!

    只看他青金精华已成,一掌就向从始至终清醒的谢繁霜头顶落去!

    谢繁霜的目光已不在李遏飞处,他清寂神情不知想到了什么,一道目光向屋外看去,仿佛这满盈杀气并不是对他而来。

    李霖徒劳的向前爬了几步,声嘶力竭道:“不要!!”

    然而那招式淬着绚烂的华光,已重重劈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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