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缘深缘浅缘起覆(1/2)

    一夜无话,待第二日日上三竿时,秦赫才算醒了。

    睁开眼,身边毫无意外已空空荡荡,他披上外衣钻出船舱,就见那少年立于船头,脚底的江水就那么纡缓流着,一人一剑,一江一舟,不知怎的,他就想起——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突然间就觉得,眼前这个不过二十芳华的少年也是懂得四顾无人的寂寞的。

    见有声响,少年神色淡淡的扭过头。

    “在看什么?”秦赫不由得放缓了声调。

    少年摇了摇头,只是又回过头去。

    他顺这少年的目光看去——山水消瘦,墨黑一片毫无色彩,昨夜雪初停,雪花零落在江边老树与枯黄干草间,徒留光华微微。

    秦赫不知对方心中在想什么,也就负手陪着,良久,方听他问:

    “这里的春日是怎么样的?”

    秦赫愣了愣,不知该如何作答——自义军驻扎于此地带,他亦许多年没踏入了。

    “是有花,有鸟,还是与这一般——寒凉的?”

    “……我以前来时,还是会见风吹草起,红花绿柳的。”

    “是吗?”少年低头一笑,如冰河乍破、春暖花开。

    秦赫看在眼里,隐约觉得真的有什么东西裂了开来,张嘴还未出声,继而听见少年喃喃道:

    “山河破碎四海浊,烽火破阵人薄——江山依旧俊俏。”这却不是说给他听的。

    秦赫眼眸一眯,心中微微沉了沉。这不像是面前人会说出的话,他一言一行都是十足的江湖气,怎么会晓得什么是烽火什么是破阵,又怎会有那种军营铁血久了倦了的神情。

    “好句子。不知出自哪位大家?”

    对方收回了目光,由头一转:“饭呢?”

    ……

    少年一时冷脸,似乎之前种种都是胡梦探中来:“饭来。”

    秦赫坐在矮几一旁,见那少年就着笋丝与肉干,吃得不亦乐乎。

    两侧水墨山黛漂泊,天宁气静,晚霞金红洒满了江面。

    “听口音你并不像是北方人。”

    “嗯。”

    “此船向北?”

    “嗯。”

    “兵荒马乱,既家不在北,何故前去?”

    少年挑眉,似乎对他这般套话有些许不屑:“你不也是?”

    秦赫面色微沉,不语。

    那少年也未定要追个缘由,眼看着天上余霞渐渐暗灰,他自顾自的吃完饭,将碗一放,又要起身离去。

    只是还未走出两步,就感到身后一双锐目向他背心射来:“江风寒冷,前路难走,你还是善自珍重为好。”

    少年顿了顿,他自然懂得秦赫言语中那似关切又更似警告之意,却不答,只是弯腰引了蜡烛,仔细放于船头。

    见对方态度仍是十分坚决,秦赫心中有些恼怒于对方不识好歹,但转念一想,又有些钦佩对方年纪尚轻却有这份报国心思——纵然观点不同,他确实是认同义军所作所为的。

    冷淡月色,好歹晴了两日的天竟是又落起了雪,看这架势,洋洋洒洒,密密茫茫,一会儿就在船顶积下厚厚一层。那白衣少年浑然不觉似的,一脚横跨独坐船沿,他从不知何处捞出几瓶酒,似是往先一直用绳吊着浸在水里的,此时喝,宛是一整块冰直直的坠入肠胃,他狠狠的吐出一口气,只觉得畅快,复又仰头灌了一口,狠狠地冷麻后,周身就随着酒气温热起来了,再欲喝,就见身旁一人伸手捞了一罐去,他掀开封盖,低头嗅了嗅,道了一句好酒,也跟着喝了起来。

    “你还不走?”少年盯着眼前男人。

    秦赫摇了摇头:“你很想我走?”

    “道不同,何必?”

    “这辈子可能也就这几日同船同渡的安稳日子了罢。”秦赫极轻极轻的叹了口气,似乎终是说了句心中话。

    此刻,想必两人都是料到对方并非同路之人,这船上的容易,一旦下船,此生此世,恐怕就是纠缠彼此非生死不能同道的人了罢。

    少年也跟着轻轻叹气,随后饮尽手上最后一口酒,将酒罐子往湖里一丢:“来!”

    没想到秦赫亦有此意——既然下船后刀剑相向,不如在船上好好再斗一场!

    呼和未罢,双方均已发动。凉薄雪夜,一迭迭的攻击自暗中发起,此刻少年未佩剑,只空手与对方过招,双方你来我往之间只觉得鬼影重重、掌风猎猎、时分时合、时聚时散,那激起的风浪如涛生云涌,浪打潮回!

    此刻秦赫才惊觉,对方似也并不是非剑不可,这少年似是自成一家的真气配着缥缈的身法,与他浑厚沉重的浩瀚真气真可算互为克星,此消彼长就看谁修为更甚了——

    而这一秒,少年近身缠着秦赫,使他硬是有力使不出,秦赫也不急,或进或退稳稳拆招过百,眼见那腿走手迎之势,挡下对方五指杀招,扛着左臂被指锋刻入见骨的伤口,一招锁喉手直至对方胸前,若此招中了,饶是这少年如何燕身雀影,都是避不过一死了。

    少年一剔眉,亦是不惧,只管挺身向前,秦赫微微一惊,只觉得指尖擦过柔韧的皮肤,收势未成,就一拳击打在了对方小腹,随后自己小臂一痛,就觉血流如注。在狭小船里空手打斗本就不是少年擅长,但他似乎又是擅长的,那少年以身接下这招,顺势跌入如冰窟般的江中,以那无形无态之水化去那太过沉重的拳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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