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死局(2/2)

    屋内一人给自己斟了酒，仰头喝尽，末了方问身边之人：“李霖，你说那哥儿会来吗？”

    数天之后，芜茹江边。

    他仰头灌了口酒，这些时日经历了他往前数十年都未曾经历的事，这所有的事儿再过些日子就都结束了，他终于觉得轻松了些。

    这段日子是他此生中状态最不好的日子。江湖人都晓得趋利避害，他却要在状态最不好的情况下从容赴死。

    谢繁霜的眼再锐利，也穿不透那云层，握不住那片星光。

    李霖眼亮，看清了对方模样——对方举止洒脱，目光精华内蕴，颧骨处隐约刻一字，确实是个人物。

    他一语未完，就见李霖挥着扇柄的手一顿，然后耳朵也一动。这才听得有个低沉的脚步声音传了过来——这声音尚远，远的连来人都未见着，但其响顿挫，聚若有形、散如无物，遥遥传来直砸入众人耳畔。

    江风缠绵，树木新绿，连带着那残破的茅草水榭都娇俏可爱起来。

    李遏飞行走江湖，是稳扎稳打的内家功力，一拳一掌都无虚言，他一掌成名的遏飞真气厚实成形，连那百八十斤重的牛都能一掌劈翻，江湖上只怕唯年老大秦赫能与之相抗了。这样闯出来的名头分量极重，众人随着他随意落座，都觉得巨石压心，喘不过气来。

    眼见着这阳光划过整片江面，与程九、李霖同坐一桌的男子终是忍不住开口：“这平白坐了一天，当真无趣的紧。”

    店家嘿嘿一笑，又循着由头给那些一动不动的人新添了茶。

    他合上眼，伸手去够搁在一旁的酒壶，拇指上的黄玉扳指与酒壶碰撞出清脆敲击声。

    原本宁静的江湖水，似是被来人搅动，变得暗潮汹涌，见不着底了。

    “是他？”

    忙活了好一会儿，得了空的店家自灶台间望出去，只见这些人神情或狠厉、或剽悍，非同于寻常见着路过此处的百姓。那店家也是有见识的，见其中不少人太阳穴高高隆起，五指负在腿上，指节粗大，分明是会武之人。

    似乎也依着这春色旖旎的景致，晌午刚过，零零落落的几张桌椅都坐着人，只他们大多都背对着江水，桌上分明摆着酒水菜肴，他们却也不动，只是静静的候着，不知在等谁。

    李遏飞信步入店，目光往众人脸上一掠。店中皆是高手，被这随意扫了一眼后，都觉心中一寒，为首一人迫不住压力，起身抱拳道：“李大侠，在下大理寺陈坚弟子周子风。”

    “不像，听闻那哥儿使得青锋剑，走的俊疾风，不像能踏出这么重步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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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他如此也有道理，那程九也就止住了话头。

    被唤作李霖的男子约莫三十出头，一把纸扇轻轻摇着，颇有些气度：“程九你且看外头那些菩萨没，都是等着那小哥儿的，放心罢，定会来的。”

    他们再往那声音来源去望，就见一人踩着斜阳走近，分明人是走来的，那步子也未见迈得多狠，只是每一脚下去，再抬起来就印着来人的鞋印，这分明就是“遏飞内力，通铭之气”，莫非来人——

    “既然是定了要帮衬的，外头那些人解决了不是更好？”程九对那水榭上之人似是极为不屑，如此说着话也不将对方放在眼里。

    后者瞧了他一眼：“我不是找你。”

    那屋外之人自是听到了，道行浅的双目都染了怒色。

    也算是这群江湖客坐的住了吧，且看这日头由当空逐渐落了下来，竟是一个人都没有离开，唯那程九出去解了个手而已。

    水榭内外，人人心下不由得紧了紧，莫非是那人来了？

    从这里坐着望去，倒是个赏景的绝佳地。

    果然，来者就是受八季所邀，前来赴会的李遏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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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顿了顿，意兴萧飒。

    难得静下来，他只想再看看陪了他一生的星星。但此处地势太过低沉，星也不再是坦荡无遮的了。云倒是看不见，只是漆黑一片阴翳不清，如人世间所有看不见的欲望、正义、相守与背弃。

    水榭看样子有些久远了，木制的栏杆旧得已看不出原色，这般斜倚着直插在江中，觉得沉闷，只那茅草棚是新编的，还透着水灵气儿。

    那些人相互之间似乎也认识，但彼此之间都绷着，没有人肯先说话。这么二十几个人就这么干坐着，听着浪拍堤岸的浩荡水波声，反衬出屋内那几个客觥筹交错的声儿，更嘹亮了。

    只李霖与程久不动声色的互相望了一眼，他俩似是多年老友，眼神间已有问答——

    而屋舍内的几桌客人却是吃的，他们叫了酒菜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些什么，也不走，银子倒给的大方。

    程久斟酌了许久，眼见那明媚骄阳变作了垂日，就想开口，却被李霖以眼止住了。他冲老友望去，却发现对方嘴角带笑目光冰冷，似是告诉他来者不善。

    “你不想看看那小哥儿究竟如何能连败年部数多精锐吗？再说……”那李霖笑了笑，继续道，“我倒想看看他究竟如何当得起救世之词。”

    周子风就稍稍放了心。那程久却皱起了眉头，乡村野店容不下他这座大神，既不是冲大理寺来，莫非他是冲那抗敌小哥来的？

    李霖也是目光转忧，他与程久和其他几个江湖人确实收到了消息朝廷要将那少年击杀于荒村之中，这才想赶来相助，只是他没料到朝廷竟会请动李遏飞这等高手，这下情势却是急转直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