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1)

    王钰还是将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了。

    这是她和他的男朋友张言的第一个孩子。

    可是两人都还只是大一的学生,连照顾好自己有时都显得很笨拙。

    张言眉头轻轻皱起,他很清楚照顾一个小生命需要的不仅仅是父母的成熟的爱,还要有足够的物质条件来支撑。可是现在,他和女友都没有经济独立,哪里来的钱照顾孩子。

    他轻轻摸着面前女孩子微微隆起的小腹,似乎隔着女友薄薄的肚皮,能够感受到胎儿被父亲安抚的欣喜之情,温柔的眼睛轻轻弯出弧度,抬头,他亲了亲女友的脸蛋,女孩微微不耐地别过了头,张言错过了她脸上复杂的神色。

    “堕胎,真的很伤害女人的身体,万一落下病根怎么办啊。”张言心里想。他让女友先好好养胎,自己再想想办法。

    可是女友并没有给他再多考虑的时间,当听到张言的话她已经将这个之前她爱的要死的大男孩定义为渣男了。

    她突然后悔自己当初用针戳穿那个薄薄的避孕套,这个男人好像并没有足够坚定的信念来迎接这个孩子,她其实是想让张言告诉她他要娶她。

    如今他的犹豫就是不想和她一直走下去的信号。

    然而王钰并不知道自己的小男友只是很担心自己该怎样养活他的宝宝和爱人而已,毕竟他只是个没有任何经济基础的普通大学生,现在的他根本没有办法对孩子的出生与成长真正负责。

    张言一直都很喜欢小孩,每每看见路边的小孩,他总会情不自禁地看向他们并露出温柔的微笑,男孩的眉眼弯弯,眼中有亮晶晶的星光,他总是想象若干年后自己和爱人也会有一个可爱的小宝宝,无论是女儿还是儿子,都是他和爱人的天使,是他将不顾一切用尽所有呵护的心尖尖。

    王钰身体本就孱弱,堕胎对她带来的可能后果实在让他不敢想象。在学校操场独坐了整整一天之后,张言下定决心要留下这个孩子,他想就算送外卖也要养活他的女人与宝宝。

    然而,没等到他对女友许下承诺,孩子就没了。

    校外出租屋门前,王钰面色苍白,她穿着黑色宽松恤,右手腕上有一只黑色塑料口袋吊着。

    “小钰?怎么了?”他疑惑地看着脸色不太对的女友。手上拎着许多蔬果和禽肉,家里管教严,生活费给得紧巴,这是这些日子他课后在商场兼职扮玩偶挣来的钱买的,他想在出租屋里给女友下厨补补身子。

    是时候告诉她他对他们未来的规划了。

    “你没打算负责不是吗”王钰红肿着眼,盯着他的眼睛,女孩的声音很细,微微带着颤意。

    “不,你怎么会这样想,小钰...我已经把他的名字取好了,”张言眼睛红了,“我们的...宝宝。”他的微笑迎着女人的小腹,不知为何挂在女友胳膊上的黑色垃圾袋让他感到了一阵莫名的恐慌,他的心脏莫名抽搐了一下,很痛。

    “对不起,”女友的声音轻不可闻。

    张言愣住了,他突然明白了女孩的意思,眼里的水花泛起,漫天卷地的绝望拥住了他,被拎着的几根塑料袋子紧勒着的手指上的痛意仿佛顺着皮肉表层淡淡的筋络流到了心里。

    他的宝宝,他的天使,没了。

    张言低手一根一根捋下红肿右手指上的细塑料条,全身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他感觉自己呼吸很困难,他大张着嘴用力地喘了一口气。

    他拥住了面前的女友。

    “对不起,钰钰。”男孩哭着说,“你应该让我陪着你的”瘦削的肩膀颤抖着,他紧紧抱住女友,终于忍不住大哭了出来。

    “算了,现在说什么感觉都没有意义。”王钰一半的眼眶都挤着血丝。这段恋爱谈得真累啊。

    就着拥抱的姿势,她顺势将手上的袋子取下勾在张言的手指上,而后无力却固执地将男人从自己撕了下来。

    “让我冷静冷静,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听。”王钰冷声道,另一只手紧紧拉住收拾好的行李箱,转身离去了。

    张言呆呆地坐在出租屋里,他抱着一个透明的小罐子,里面是一个早已死去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小胎儿。

    他不知道女友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独自去打胎,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将他带出医院泡在溶液里的,他被怀里的小尸体带走了心魂,只知呆呆地坐在床头。

    这个小瓶子里的小东西,是他的可怜的孩子,因为他的母亲怀孕的时间不算长,所以在被从母体取出来之后,依旧是完整的。

    可是他死了。

    张言有想过联系女友,他知道王钰现在很需要他的陪伴,他明明应该跟女友解释,去安慰她,照顾她,可是他就是没办法点击手机屏幕那个曾经如此美好的名字,问问她去了哪。可是他知道既然当时没有追出去,现在也没有去的必要了。

    “宝宝,爸爸该怎么办...”张言痛苦地皱着眉,盯着罐里那个对常人而言简直惊悚的小胎儿,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滑进衣领。

    王钰走了。

    把放着死胎的塑料口袋给绝望的张言后,她就拉黑了张言,和家人去了国外。

    王钰就这样消失在了张言的生活中,只留给他一个死去的胎儿。,

    “宝宝,爸爸会给你一个家的。”张言的眼睛红肿得可怕,他捧着罐子,轻轻亲了亲罐子外映出孩子脸处的透明玻璃,像猫儿一般,用头不停地摩梭罐沿,细软的头发因静电蓬松起,男孩呜咽着又淌下几滴泪水。

    出租屋静的可怕。匆匆请了假后不分日夜的酗酒,从开始的狂吐不适,到后面的晕眩神智不清,张言的身体和心一样麻木,混沌无力,斜躺在地板上,他将头搁在沙发一角,迷蒙望向天花板。

    “嘀嗒,嘀嗒,嘀嗒......”脏乱厨房里早就生锈的水管突然开始滴水,张言脑子里一阵尖锐的嘶鸣,他似乎能想象水滴经过黄褐锈管时的样子,一滴一滴,粘连而又倔强地滴下。

    每一滴都重重刺在张言紧缩成麻团的心尖上,让他心口子说不出的疼。

    重新将罐子拥在心口的位置,神游的张言突然想让怀里的早已死去的宝宝看看积灰铁窗外的阳光,虽然他并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外面究竟雨水绵绵还是艳阳天。

    “你还没来的及看一眼这世界的光啊。”张言自言自语,狠狠吸了一口浑浊空气,缓缓吐出,他慢慢地从罐子上抽出一只手,极力压抑住眩晕与无力,死命甩甩头,摇摇晃晃地爬向僵硬垂下的灰绿窗帘,他死死拽住了窗帘一角,狠狠向一侧扯去—

    “撕———”破旧窗帘滑过金属连接处的声音让他头脑又是一阵眩晕,忍住想吐的欲望,他又将罐子往怀里护了护,长长的睫毛轻轻跳动着。

    “如果你能看一看爸爸就好了,”将罐子举到头顶,外面的天空,稀疏的几颗星,光芒微弱却让人动容。张言闭眼抽噎,“妈妈...妈妈,不要我们了,宝宝,呜...爸爸只有你了。”

    “为了你,爸爸是不是应该不消沉下去了,”张言将头身向后仰去,问被自己举在头顶的孩子,漂亮的大眼睛里映着几点光。

    靠墙休息了一会,张言还是颤巍巍地扶着窗子站了起来,脑部供血不足与几天的饮食规律让他一个重心不稳摔了一跤,他的头死死磕到了窗沿上,瞬间,刺骨的疼痛倒让他清醒了几分。

    摇晃着,放下罐子,张言去狭窄的公共浴室洗澡。尽管喷头里流出的只有冷水,鸡皮疙瘩层层起,他却格外心安。收拾完自己,张言便抱着罐子蒙头睡了过去。

    醒来后,他将出租屋给仔仔细细清理打扫了一遍,细细密密地弄干净每一个死角旮旯。

    毕竟,这曾是他和女友暂时的家。将钥匙还给了房东,连提前付的房租以及押金也未提出要回,张言低着头,拖着自己的小箱子,带着自己死去的儿子,往火车站的方向,一步一步,直到天黑。

    “老师,对不起,我是张言,对不起,那个我想休学一年,可以吗......原因吗...手续?...啊...没问题...嗯,好,我知道...”

    ......

    转眼,一辆红艳的老式摩托已经在颠簸的土路上轰鸣,时上时下,颠得车上人屁股火辣火麻,刺痛得厉害。

    “小友,浽还好伐?”前座开摩托的大叔呲笑出一口黄牙,“土路哒,是折摸样子得喔,莫嫌弃哈。”坐在后座的张言闻言后无意识的摸了摸鼻尖,尴尬地笑了笑,将抱箱子的胳膊又紧了紧,这么多年没回老家了,的确是不习惯的,怪难受。

    不过,小时候还经常喂他吃脆花生米的摩托大叔不认得他了,真是更让人觉得难过啊。

    胡子拉碴的大叔一路上不停地叽里哇咂,瘦小的土路两侧是飞快倒退的草木荒野,或绿或黄。尽管大叔的口水沫子随着因车速过快而出现的大风向两边散去,张言却觉得这场景莫名温馨动人,心情愉快了几番。大叔不经意转头看向后视镜,镜子里的年轻人紧紧抱着箱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林野,柔软的黑发在风中乱舞。他笑笑,问张言当时为什么不同意将箱子捆在紧匝着麻绳的车尾。

    “抱着,会好受些。”张言垂下眼角,轻轻地回答道。司机哦了一声,没有追问。在轰鸣声,摩托车继续飞驰,经过一截没被填平的土坑,红艳艳大摩托一个形起伏颠簸,细尘弥弥漫漫,瞬间包裹住了二人,细沙刺眼肉,张言忍不住眨了眨眼。颠簸十分,他却依然盯着上下起伏的箱子,隔着箱壳,孩子也会知道父亲是关心他的吧。

    尽管自己最清楚那个还没出生的胎儿已经永远离他而去。自然也不会知晓他的关心。,

    摩托大叔将张言停在了镇上,这里是乡人买卖东西和交通转路所在,毕竟自家过于偏远,只能人力走回,打一开始,他便也只让人家送自己到这里。

    “走吧,宝宝,爸爸带你回家。”摸了摸箱子,张言苦笑着,对即将见面家人也带着几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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