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塑身(1/1)
陈玉楼望了一眼恶罗海城的方向，他知道二月红一定会来，来复活他的徒弟陈皮。
鹧鸪哨当先开口询问道：“你，会去见道衍么？”
提起道衍，这个他和张启山在错误的状况下有的孩子，陈玉楼眉头不由皱了起来，道：“我便是不见他，没了张启山，有张日山在，总不会饿死他。”
其他人几人对视一眼，并未对此发表意见，张启山被踹进轮回井前，许还想着从昆仑山离开后，能带着陈玉楼和儿子团聚，一家人有个和美的结局，但这也不过众人的揣测，而且即使张启山真的那么想，陈玉楼对这个强迫生下的孩子感情不深，这一看似美好的愿望也不过一厢情愿。只不过，到底同为人父，鹧鸪哨心里有几分不忍，不由道：“若有一日，张日山也不在了，二月红和齐铁嘴也不再管那孩子，你会怎么做？”
陈玉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胡八一轻咳一声，道：“真到了那一天再说吧，而且张启山又不是死了”
在几人谈话间，赤羽已将九转还魂阵设立好，那原本黑乎乎的一大滩息壤在此时像是有了生命般慢慢形成了一个人形的泥偶，法阵中五色光晕流转，那泥偶竟生出了骨肉鲜血。
“去吧，唤你爹出来。”赤羽轻轻拭去额上的汗水，设立九转回魂阵，他耗费的精力不少，但之后陈叔夜是否得以成功苏醒，却不是他能控制。
陈玉楼缓步走到那养魂罐前，轻轻地将盖子掀开，低声道：“爹。”
阵中的灵魂倾洒入罐，须臾之间，罐中的魂魄如雾般浮现，出现在陈玉楼眼前的仍旧是之前他看见的陈叔夜中年时的模样，儒雅精干，和他有两分相似。
“爹。”陈玉楼又唤了一声，陈叔夜的眼睛缓缓睁开，一时间陈玉楼不由心如擂鼓，难掩地激动，道：“我们终于可以再见了。”
“楼儿”陈叔夜在看见陈玉楼的时候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陈玉楼正想给他解释这一切，他却摇头道：“我在养魂之时，虽口不能言，但却能听，能见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你不该让我复活的。”
陈玉楼一怔，胡八一忍不住道：“伯父，玉楼为了今天吃了很多苦，都到这一步了，您不会不想重塑肉身吧？”
陈叔夜嘴角挂起淡淡的讥讽，他看了眼那泥偶，道：“息壤为女娲当年造人之物，确实得来不易。但我不愿复活，你们还要逼我的魂魄入内吗？”
“不，没有人会逼您可是，为何？”陈玉楼忍不住道：“难道，你就不想再让我好好孝敬你？”
陈叔夜连连摆手，道：“楼儿，我知道你的心意，这已经够了。难得你走到今天这一步，若不活过来，你无牵无挂，无忧无虑，不必顾忌任何东西。我活了那么一把年纪，什么没见过，我对这世间的牵挂也不多，你若想我，便将为父的魂魄养在身边。”说到此，陈叔夜看了张起灵一眼，那一眼只是随意的一瞥，但莫名地让张起灵身后的吴一穷感到了几丝冷意。
张起灵能感知到陈叔夜身上的敌意，淡然地转过了身，其他人见状也自觉走远，不想妨碍这父子二人交谈。见身旁的人走远，陈玉楼才低声哽咽道：“爹，我想你。”
“傻孩子，我也想你。”陈叔夜的手似乎是想抚摸陈玉楼的头，但他的手却穿过了陈玉楼，不由失笑道：“罢了，不过是肌肤的接触，可有可无。”
“爹”陈玉楼揉了揉发红的鼻子，感觉心里很多话无从说起，陈叔夜却道：“爹爹不愿复活并非全然是为了不成为你的累赘，我的老友皆以故亡，这世间实在无何让我贪恋之物，倒不如做个鬼修来得自在，还能不时和你见上一面。你是爹在世上最后的牵挂，从前我以为穷奇可以保护你确实是爹爹错了，这世间，护得住自己的唯有我们自己。”
陈玉楼咬了咬自己的唇，干涩的眼中有了些许湿意，他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才道：“孩儿一切都听爹的意思。”
“好，好，不愧是我的楼儿，爹没看错你。”陈叔夜赞许地点了点头，他其实之前在养魂罐内其实也担忧陈玉楼强制性要将他复活尽孝，但复活之事一则于他而言意义不大，陈家祖上阴德缺损太多，到他这一代就该绝了，实在没必要强行逆天改命。二则他重生后带给陈玉楼的顾虑又会有许多，他是真的不愿到时候又看陈玉楼委曲求全，痛苦无比，但心中对陈玉楼的挂念却也是真切的，见陈玉楼顺从了他的心意后，不由又说起陈玉楼的事情，道：“之前爹有眼无珠，是因为记得穷奇当年拼死救出你，却不知张启山为人之故，但好在爹当时也做了这一世寻不到穷奇的准备。”
“爹？”陈玉楼有些不解陈叔夜的意思，陈叔夜看向远处几人，道：“他们，都非良人。”
陈玉楼抿了抿唇，并未答话，这些人里许胡八一还算是好人，但陈叔夜也没把胡八一这个摸金校尉看在眼里，只是道：“那姓胡的虽然比其他人心地要好上几分，但眼界志向与你并不相合其实，当年爹在照顾你的时候，曾经也捡回一个有些古怪的孩子，但他的古怪只是与凡人不同，而且越长大那种古怪就慢慢消失，他应该不是凡人，不过踏实能干，对你也很喜欢。”
陈玉楼愕然地看着陈叔夜，他没想到陈叔夜现在居然会说起为他寻良人的事，但此时好不容易父子重聚，陈玉楼也不便驳了陈叔夜的心意，随口应道：“爹你说的谁？”
“嘿嘿，你啊，想想谁是爹捡回来和你差不多一起长大的。”陈叔夜慈霭地笑了起来，就如从前陈玉楼上学表现得好时，他要奖励他一般。
陈玉楼的看见陈叔夜的笑容心中不由又是一阵酸涩，如果他现在拿回了龙筋，将诸事定下，又何须让陈叔夜这般牵挂？但这个念头只是起了一瞬，他顺着陈叔夜的话想下去，脑海里忽然浮现起一个很少想起但确实也在他记忆中很重要的人——花玛拐。
“您是说花玛拐？”陈玉楼忽然想起他此世本该是在云南虫谷内被剜去双目，浑噩一生的，但他重生了过来，而后陈叔夜又将一手教养大的花玛拐给了他。
陈叔夜点头道：“花玛拐很好，你身边陆陆续续那么多人，爹还是觉得他最好。当时还想着如果寻不到穷奇，你就和花玛拐相伴一生，也会十分和美。”
陈玉楼张了张嘴，他和花玛拐相处的点滴实在太和美，和美到平常，于他而言花玛拐确实是十分重要的心腹，但和他之间的羁绊却远不如昆仑，但陈叔夜既然如此说了，陈玉楼也不打算直接拒绝，只是道：“儿子从昆仑山回去，便去看看他到底是什么。”
“哈哈哈。”陈叔夜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咳喘了起来，道：“郎骑竹马来，弄床绕青梅便是没有爹爹，你也不是伶仃一人，故人皆去。”
“儿子明白”陈玉楼心里其实并无什么波澜，反倒是被先前想到的事情牵引了思绪，先前张起灵说二月红一早就知道他的计划，却没有帮他，那神魔井里召唤他进入戒指内的魔商药不然又是怎么回事呢？
陈叔夜见陈玉楼目光有些恍惚，知他神游在外，便道：“日后相见时日还有，倒不急一时片刻，爹爹先回去了，莫让你的同伴久等。”
“啊爹爹，慢走。”陈玉楼看着陈叔夜的魂魄重新回到养魂罐，慢慢地转过头与赤羽的目光对上，赤羽似乎读懂他的意思，顷刻间便飞跃到他身前，道：“怎么了？你爹不肯复活？”
“是啊你说中了，不过我想问你个问题，药不然，你知道么？”陈玉楼的话一出口，赤羽的目光便有些闪烁，又带着几分喜悦，道：“我知道啊，当年龙凤大战时，还波及了其他族群，为了及时补充战时所需的东西，还有重建战后的家园，诸神开辟了各界的通道便于交易，是为神魔井。不过后来麟族独大，神魔井许多通道被迫永久关闭，只有魔界的二月红手中还掌控着，那魔商药不然就是他手下，这些年他通过窥伺时空隧道内不同时间，空间人族的交易模式，汲取经验，不断改进，他把神魔井经营得很好”
“哦，你倒是很欣赏他啊。”陈玉楼意有所指地道：“你从前对二月红的关注，也不过如此了。”
赤羽似乎想糊弄过去，陈玉楼又道：“二月红并无意干预我们的计划，这一世我本该消沉于世间，但是药不然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你说他是二月红的手下，雇佣各个时空有潜力的人在各个时空里盗寻宝物，让二月红的魔血苏醒，你说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嗯”赤羽的手掩到鬓边，似乎正想着怎么回话，便瞥见了一抹红影出现在了献祭台附近，不由把嘴巴紧紧闭上了，那模样似乎有几分忌惮又有几分心虚
奇怪，这家伙之前看见二月红明明不是这样的陈玉楼正想着，二月红却忽然飞身跃起，稳稳地落在祭台前，他扫了眼祭台上的泥偶，从戒指里取出了温养着陈皮魂魄的养魂罐。
陈玉楼此时才注意到，二月红的脸色和之前相比，有些过于苍白，他衣服上也多了些新旧不一的血迹，陈玉楼的思绪不由再度飞转，这家伙之前难道被赤羽伤了？之前不知道跑哪里去，莫不是养伤？
赤羽不知是无辜还是无奈地耸了耸肩，就听二月红冷声道：“这是你欠我的，借你一口凤凰真火，没问题吧？”
“可，可以啊。”赤羽的手顺着鬓边的发丝滑下，若无其事地看向那养魂罐内升腾起的魂魄慢慢去往那泥偶之内，丹唇微启，熊熊烈焰便自凤口中喷涌而出，灼灼的热气令陈玉楼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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