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1971(1/1)

    韩国1971

    大邱城西有所旧市政大院,春天一到,红砖矮墙上的软质黄婵开得越发茂密,大大的五叶花瓣,金灿灿的爬满一角,像油画般嫣然出彩,却没什么香气。每早供应浓香扑鼻炸酱面的旧食堂早已不开了,国中的入学书单发到手,之后的每个夜晚,便只剩老弱病残住在那儿。

    依稀是晚上,但不晚,或许才十点,她在独居的一栋小楼里睡得安稳,听不见狗吠、风吹、还有入侵者的零星脚步。

    呵,那可是旧市政大院,为着退休的老干部与官属,大院岗亭还有两名水兵站岗呢,谁敢入侵?

    其实早有枪把劈向两名步兵的后颈岗亭躺着两个昏迷的人。

    之后,楼梯传来噔噔噔的急促脚步,她从床榻爬起,就在这时,一股冷风兜口兜面扑来,从窗户猛地跳进一具高大的身躯,那具身躯往床上一翻,直接辗压到她身上,把她压得密不透风,整张床板都在吱呀吱呀响。

    李妙言,帮助我!捂住她嘴巴的男人在她耳边低语。

    像个军人,她手肘顶着他的左肩,感到一块硬硬的像徽章的东西。但光线好暗,伸手不见五指,也安静得诡异,她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以及男人极力压住的喘息。

    他哑声说:不要叫,我保护你。

    声音如钟鼓轻轻敲在她的心口。

    不一会儿,砰砰砰!

    有人敲门!

    那只大手捂她更紧。

    有人在吗?我们是维安队,有没有看到一个高大男人跑进来?

    几个人的脚步声来袭,强烈的手电光射进窗户,一下刺中她的双眼,她只觉全身毛孔都在张开,被他一手挟持,肩膀不得行动,稍一转头,脸部碰到他的哪里,湿湿的,是......血!

    敲门声起,外头的人再问一遍。

    没看到,我没有出去。发生了什么?她镇定地说。

    有不法分子逃出,我们在追捕!你是谁?报上家里参军参政的人。

    旧大邱陆军总队李德忠上校之女,李妙言。

    知道了。

    脚步声撤离,她又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身边的男人开始剧烈的喘息,仿佛每一下都痛彻全身,越来越大声,穿透她的耳膜。

    男人好似在紧紧捂住自己受伤的胸口,在黑暗中寻找她的眼睛。男人撕心裂肺地发出声音,告诉她:李妙言,我是......

    唉,又是这个梦!

    妙言睁开眼睛,看了看床头对面的挂历:1971年4月,27日。也是大韩民国总统选举日。

    她起床洗漱一番,披了一件薄针织鹅黄开衫打开房门。

    昨晚好像下雨了,外面的植物都氤氲了一股湿气,鸟儿也叫得格外欢快,她养在屋檐下的天丽倒是没开。

    听说这种花难将养,嗜寒,不能太热,还不能见光,但现在已是春末夏至,官舍里的气温又比首尔市区暖和些。

    她第一次种,偏不死心

    勤务处的柳中士送来一天的水果,讪讪地笑,夫人今天起那么早,是不是没睡好啊?脸色不太好。

    篮子里装着几个大青芒果和一把金黄熟透的香蕉,约莫五六根。香蕉在这个年代可是稀罕物,市场有的都依赖国外进口,所以价格高昂,估摸半根都要算清楚。妙言接过篮子道了声谢,而后淡淡地问:是吗?

    是因为金大尉快回来了,夫人高兴坏了吧!柳中士说。

    妙言只觉这是嘲讽,没说什么,只笑了笑。

    早餐她没心情煮,干脆不吃,可能也是状态不佳,一张小脸更显莹白,下巴尖尖的,乌黑的瞳孔清澈发亮,像含着两汪清泉,是副楚楚可怜的美人面。

    只可惜美人是个活寡妇。

    妙言拿起口红点涂上唇,轻轻抿了抿,整体气色好了些,接着她出了趟门,如约去教育队长成大领家腌泡菜。

    腌个泡菜惊动整个官舍,这种高调操作除了大领夫人也没谁做得到了。

    这位师母徐娘半老,在官夫人中地位最高,老爱往手指夹根烟,炫耀自己的新宝石戒指。

    一群官夫人便围着她说说笑笑,比完丈夫比孩子,一群孩子也迈着软软小短腿在屋子里跑来跑去。

    事实上,在韩国军队里,每个人都善于钻研,男人为了官职,捧着上司,女人们既要照顾家务,还要讨好上司夫人,何况官舍幽深,没什么乐子,于是她们几乎每天都围在一块儿打发时间。

    至于妙言这位新搬来官舍的夫人呢,她哪懂这些,即使懂,她一个来自21世纪的中国,来自四通发达时代的人,也不屑如此。

    她默默无声,挽起袖子洗了两筐卷心白菜。

    等她回去,这群妇女指不定又该对她指指点点了。

    低调、内向、不爱与人交往,这些统统掩盖不了她本身就是一个焦点的现况。

    下午三点,朴总统获得连任的消息生了腿似的飞到了官舍每个角落。

    妙言对韩国历史不熟悉,只依稀记得这个朴总统还是蛮厉害的,从夫人们口中得知他还要立新政?

    这玩意儿一群女人家上哪去懂,不过夫人们好像寻到了什么有趣话题,个个都掩嘴笑得兴高采烈的。

    还是成大领夫人带起的头,她夹着细烟,说起一个人:唉一古!我们朴大领怎么还不结婚呢?那么多人喜欢他,就连参谋长的女儿也对他恋恋不忘,25岁了还没嫁,巴巴地说要等他,弄得大家都知道,真是讨厌!

    怎么等?两人之间有约定?我觉得朴大领是在男人堆里呆久了,不晓得什么是女人味!

    底下一阵大笑。

    又有人说:从来没见过朴大领和女人亲近。他在越南也呆过吧,但是完全没离开过基地,可能要把自己练成杀人机器一样狠啊!

    是,越共一听他的名号就吓得当场尿裤子!闻风丧胆不过啊,上头应该不会再派他去越南了,总军长爱惜儿子,要他惜命。

    成夫人更惋惜了,喃喃说:一古一古,如果我有女儿,一定嫁给朴大领。多英俊、有风度的男人啊,啧啧。

    且慢,我有女儿,让我女儿嫁给朴大领!

    发神经,你女儿才十岁,要朴大领等那么久?

    听不下去了,妙言拿起手包,抱歉道:各位太太,我先失陪了,约好了三点半接老公电话。

    成夫人眯起眼睛,手一挥,去吧去吧,别让你家金大尉久等了。

    其他夫人不说话。

    待妙言一走,里头又议论开来:孤僻死了!不叫她出来,一辈子都关在鸟笼里,把家当成鸟笼的女人。听说挺爱养花养草的。

    她们之中有个年轻的黄裙夫人叹了口气,垂头叹息道:恐怕这样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

    成夫人瞟她一眼。

    谁知道呢?之前在大邱当国小教师来着,突然!就嫁给了金大尉,来了首尔。金大尉铁定笑死,一个不行的男人还能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哈哈!

    嘘......

    特种军队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不准侮辱在越南受过刑虐的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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