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姆雷特。(1/1)

    09

    我觉得我说中了。

    顾长星,没说话,没表情,吸烟,吐烟。

    “哦,”他问,“为什么这么说?”

    之前,我说了句他对我来说是个陌生人他就那么大动肝火,现在表情却这样冷淡。除了这是已经发生的事实,我想不出别的理由。

    可这样一来,就有点让我毛骨悚然了。他有什么目的。再深一步想,曹听箫有什么目的。

    啊,线索太少,想象不出来。头痛。

    “所以,你根本不是我的恋人?”我只好发问。

    “怎么会呢?”他回答,当然这么回答。我看到他脸上又浮现出熟悉的笑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把你舔得那么爽,”他说,“你觉得我会是第一次上你?”

    我的脸,又不争气地,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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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澄清一点,我和这个人发生了性关系,这件事不会让我羞耻。但这个人老是轻轻松松把这事挂嘴上,冷不丁就把这事轻飘飘地提那么一句,这就让我很羞耻了。性嘛,性应该是私密的——操别告诉我这个常识也是错的,我不接受!性应该是私密的,不能随随便便被一个我不认识的男的挂在嘴边。

    呃,但是考虑起来,对他来说,这可能就是他习以为常的事……

    不!如果他真是我爱上的人,最最最最起码应该明白要照顾别人的心情吧?应该想到我现在根本不熟悉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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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霜你该不会真的心智退回十四岁吧,”这男的还没把那根该死的烟抽完,一边抽一边还笑话我,“那我罪过不就大了?”

    “我说不你却还继续的时候,你的罪过就大了!”

    他笑着,转头把没抽完的半支烟按灭在流理台上。

    “不继续了,不继续了,”他银色的眼睛向我瞥来,勾出促狭的笑意,“你可以少讨厌我一点了吧?”

    我看着他,脑海里莫名其妙浮现出一个不合时宜的词:媚眼如丝。

    怎么回事。我怎么了。这不该是我的想法。我应该坚定绝不动摇地厌弃他和稀泥的行为……但我现在又冒出一个让我浑身不舒服的想法:他正在对我撒娇呢,这么不解风情合适吗?

    我感到另一个我正在我内心里缓缓浮现。那个根本不一样的我,那个被顾长星熟悉,也熟悉顾长星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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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头突然剧烈地痛起来,好像有钢刀挫我的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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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长星轻柔地给我按摩额头和太阳穴。

    好丢脸。我说完我讨厌他没多久,却又要被他照顾,而且还很受用。

    “好点了吗?”顾长星说,“不行我去给你拿止疼药。”

    “好点了。”我不情不愿地说。剧痛变成了一跳一跳的抽痛,总算不再叫我觉得什么都做不了。我按住他的手:“我自己来就行了。”

    他戴手套的手移开了。他走开。我听见倒水的声音。他重新回来,把水杯放在我面前。温水。

    他越体贴,我越觉得丢脸。

    “讨厌我到这份上?”顾长星坐下来,打趣我。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吃人嘴短?……

    “也没有……”我说,“但你确实让我感觉很……紧张……”

    他没回答。我沉默地喝水。

    “嗯,霜霜,”顾长星开口了,“我会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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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应该有超级多的问题得问顾长星,可鉴于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不愉快,我现在什么也不想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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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终端呢?”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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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告知我没有终端,智能眼镜、手表、手机、平板、电脑,都没有。

    我后知后觉意识到我刚才在客厅觉得不对头的地方是哪:该摆电视的地方也没有电视。

    “怎么可能?!”

    虽然这样真诚地质问,但我已经做好准备——我的所有疑问都可以拿我的失忆解答。没有为什么,我以前就是这样,我现在忘了,我的不能接受和怀疑一切是可笑的。

    但是顾长星告诉我的理由是:“因为我们是签了保密协议的军人。”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我觉得从我的常识来说,保密协议只要求不能对外说,没要求不能上网冲浪啊!

    “要是你无聊的话,我们来看电影吧。”顾长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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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和顾长星常年同居的家,没有任何终端,没有无线网,没有电视机,但是有个小型家庭影院和一排排光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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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来考验一下我吗?”顾长星问,“看我能不能挑中你最爱看的那部?”

    我不说话。我有点期待,不管结果是什么——他挑中了我喜欢的,他挑中了“我”喜欢的,他挑中了“我”喜欢的但我发现我喜欢……

    他把光碟放进影碟机,关上灯。

    他坐到我身边。

    投影幕上出现了一个简陋的舞台,镜头外只有一个光源提供光线。我听见一些隐隐约约的嬉笑声,风声,走路声。不是我质疑顾长星中将的素质,但这个看起来真的很像是什么盗版摄影的录像……

    突然,一张纸冲进屏幕——我可以想象出,是一个人手里拿了一张纸,摆到镜头前面,纸张切过空气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那张纸上写着:

    哈姆雷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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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如果有一天,失去家乡的流浪地球人和另一个同乡陌生人在宇宙相遇,他们只要报出“哈姆雷特”,就能在下一秒亲切地抱住彼此。

    就像我现在很想转头告诉顾长星:嘿,这是我知道的那个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吗,那个“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的哈姆雷特吗?

    但这太幼稚了,我和顾长星还没熟到这份上。我矜持地保持安静。那张写着剧名的纸撤下,换上来另一张演员表,第二行赫然就是:

    哈姆雷特——顾长星

    我倒吸一口气,靠到沙发背上。我往下一瞧,没两行就看到了我的名字:

    雷欧提斯——裴霜

    不是奥菲莉娅?

    那奥菲莉娅是——

    我看到一个我不认识的名字:刘coco。

    她下面则是一个我认识的名字:

    鬼魂——曹听箫

    我正要再从头好好看看演员表上还有谁,那张纸却撤走了。又换了一张,写着:在城堡露台。

    我现在不觉得这是盗版录像了。我觉得这是高中生戏剧社彩排的录像。

    场景提示也撤下了,一个人轻盈地跃上舞台——披着一个淡红色还带格子花纹的披风(我认为那是一张床单),顶着硬纸板做的王冠(甚至没有涂色)——顾长星,他转过身,很潇洒地让披风一甩,清晰度不算高的画面也能映出他有一张英俊的脸,可是像素一低,他那双眼睛就更吓人了,简直就是白白的一片,没有眼球似的。而且,那个红格子披风下,他居然还是穿着一身白衣,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好像还不是他现在穿的这身。他也戴着他从不脱下来的白手套。

    我拿不准那是什么年纪的他。反正那副轻浮、夸张,带着一丝丝嘲弄的说话方式和现在一模一样。本来这台词听起来挺悲愤的,是哈姆雷特在抱怨他的母亲这么快就忘了他的父王改嫁给他的叔父,结果从顾长星嘴里说出来,倒像是在讲脱口秀的段子。我听着画面里传来好几声低低的笑声,忍不住也跟着笑了。我身边坐着的这个立刻得意地自夸说:“我演得很好吧?”

    “很好很好。”我说。我心说你是不是把一个悲剧当喜剧演了?

    不过说实话,我确实有点放松下来。有点喜欢,有点期待。我等着看我自己出场,看我如何表演,如何对待那些我现在不认识但当时认识的人。

    好像冥冥中有什么回应了我的愿望,我看到“我”上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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