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36(1/1)

    看出了他的疑问,秦念久平铺直叙地为他解惑,“你袖侧沾上了血迹。”

    一枚暗褐发紫的血渍沾在他袖上,并不起眼。往常他们二人除祟归来,他也总像这般,常常忽略掉身上所沾染的血迹,招来他师尊月隐仙翁的一顿训斥……

    于是习惯性地,他上前一步,一如往常般再自然不过地掐出了一个上清诀,替他擦去了那一丁点残血。

    两人间的距离倏然拉近,谈风月看着他面上毫无波澜的漠然神情,心底一空,不由自主地后撤了半步,将衣袖抽开了。

    距离再度拉远,两人同是一怔。

    谈风月几乎立即便意识了到此举不妥,只得欲盖弥彰地补了声:“……夜修罗血液带毒,你多小心。”

    蓦地被他躲开,秦念久手中一空,不禁顿住了动作,慢了半拍才抬起眼来,看向了眼前这似变得有些古怪的谈君迎,颇有些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了哪里有些不对。

    ……谈君迎他,好似就连性子也变了许多。

    不知他自何时起变得这般惜字如金、不再没话也要找话在他耳畔喋喋不休了,他看着谈君迎那双浅浅金瞳,心间渐渐漫起的不解情绪好似与眼前的人同样陌生。

    只是虽然不解,他却也没说什么,不过略略抿唇,便收回了手。

    空气便又一次静了下来。

    风吹林叶,簌簌碎响,像是声声嘲弄,笑着这一幕可谓荒唐,明明眼前人就在咫尺,心却似隔着千里,两人四目相对,竟都像在从对方眼里找寻着另一个人。

    到底已过足了数日,谈风月再不似那日般崩溃得难以自持,一颗心虽仍是闷闷作痛得犹如刀绞,却已寻回了自己惯恃着的那份镇静。

    即便他仍是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这记忆尚停留在往昔的秦念久,但看他这般静然站在面前,又终是不舍晾着他的,只好勉强微扬起了嘴角,硬找话来打破这莫名的僵持:“你……怎么也不自己出去走走。成日呆在这枯城中,也不觉着无趣么?”

    听他果然像往常般自要寻些话来说了,仿佛连日以来终于寻见了一例令他感到熟悉的事物,秦念久一瞬心安,不自觉稍稍放松了下来,淡淡答他:“不觉无趣。”

    理所应当地,他道:“我斩鬼差一即满百万,应师尊令,不得外出。”

    “……”

    听他字字平淡,却字字似能剜心,苦涩滋味自心底一瞬攀至舌根,谈风月当真后悔有这一问,忍受不住地转开了头去,却还是勉强地微弯着嘴角,耐心与他解释:“……那日与你说过,今非昔比,你如今已与上仙无异,不再受那咒坎所限,自能自由来去、斩鬼除祟。况且……”

    他话音稍滞,颇有些艰涩地道:“这里也不是聚沧。”

    ……为何?

    今非昔比,为何昔时变作了今时?他是如何修成的仙格?这处不是聚沧,又是哪里?还有,聚沧——

    秦念久看着他微垂的眼,重重疑问一瞬涌上脑中,转瞬又统统被那厚重白雾收拢,余下一片寂然。

    于是他终也只能微微一顿,轻声应了:“是。”

    简单一字,惹得谈风月又是一阵语塞。

    见不得他这副冷淡至极的漠然模样,可他是六十七年前沉睡的旧人,倏然苏醒在了今朝——他又能与他计较些什么呢。

    纵有万语千言堵在喉间,也只得化为了一声闷闷低叹。

    总不能就这般呆站着,无限磋磨下去……谈风月按按额角,并未开口邀他进屋一坐,而是试着问道:“可要四处走走?”

    不懂谈君迎缘何变得这般客套疏离,秦念久看着他,一时没答话。

    他分辨不出他这是在逐客,是在相邀,还是有何其他含义。更不知他……是不是又要离开,往不知何处奔忙去了。

    正迟疑着是否该开口向他问清,秦念久薄唇微动,还未及出声,却听谈君迎小心翼翼地、像是生怕冒犯了他一般地补充道:“——我也一起。”

    他说得极不肯定,尾音轻得像个问句,简直像是在恳求。

    恳求什么?让他不要拒绝他?

    可是他向来爱跟在自己身畔,言行洒脱无状,从来不顾旁人如何看、旁人如何说。

    也从来不会这样问。

    “……”

    只觉着眼前的人愈看愈陌生,秦念久垂在袖中的五指稍嫌无措地轻轻一蜷,点了点头,“好。”

    晨光渐盛,微风暖流。

    虽然是谈风月主动提出来的“四处走走”,但他心内正乱,全无主意该带身侧这秦仙尊往何处去。往沁园——市井喧嚣。往青远残城——太过难堪。往世间各处——又都是伤心。

    仿佛处处受制,他又别无他法,只得稍稍领先了秦念久一些,带他走上了另一条山道,逐步而上,去看青江奔涌,江水涛涛。

    只是……习惯使然。漫步在山道上,他几乎没多想,便用流风拨开了道路两旁的细瘦树枝,扫净了地面的碎石,又再自然不过地回过了身来,像往常做过无数次的那样,想拉住秦念久的手腕——

    可他方才伸出手去,便反应了过来,此秦念久并非那阴魂,而是秦天尊。

    于是他只能生硬地拐了个弯,拂了拂秦念久的衣袖。

    不曾见谈君迎对自己做出过这样亲昵逾矩之举,秦念久颇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怎么?”

    心间既闷又恼,谈风月摸了摸鼻尖,以玩笑来掩饰自己的失态:“哈。沾沾灵气。”

    “……”秦念久更觉莫名,却不知问题出在哪里,但见他一语说罢,便匆匆背向自己,快走了几步,也只好举步跟了上去。

    林间,鸟鸣清脆。

    山腰间,一片开阔地。

    秦念久随谈君迎在边缘处站定,俯视而下,能看见日光江景,水盛天光,脉脉而去,一派清丽。

    悠悠,身侧树上一片黄叶摇摇落了下来。

    他们二人或记忆深刻、或不自觉回避着的,一个有悲有痛,也有喜乐,曾一起度过的,格外漫长的夏季,终已过去了。

    看着块块碧色江洲,江水缓流,秦念久微微垂眼,模糊似有丝丝酒香传来,拨开了他脑中层层雾霭。

    似乎,他曾与谁身处在一座平凡人城之中,同坐在屋檐之上,饮酒对谈。该是夜晚,因为那画面中有风有月,也有繁星,而遥遥远远处,也是这样奔流不息的江水。

    不知为何,这一幕并“不痛”。所以他怔怔地,放任那支离破碎的画面在脑中多停留了片刻。

    他这般静看着江水,谈风月亦静静靠在树旁。只是他并没看景,而是看着那赏景的人。

    眉似墨染,眼似灿星——是他仿佛已印刻在神魂里的熟悉容颜。

    近来他连日奔忙,四处除祟,不是身累,而是心疲。听着江水不绝流淌、滔滔击石之声,将他的思绪拖弄得更乏,可他却出神地看着那人的侧颜,连眨眼的频率都放得极慢。

    只因过往的一切都似锥心一般地提醒着他:每每合眼,每每转身,待再醒来、再回头时,都没有什么好事。

    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秦念久转过头来,一眼便望穿了他眼底没来得及收起的、挥散不去的深深疲惫。

    ……既然疲乏,又为何要与他一起,随他“四处走走”?

    心内不解同样深深,他稍皱起眉,看着谈君迎道:“既是累了,便回去歇息。”

    他这话说得平平板板,近乎指令,毫无关怀之意,但见他皱眉,谈风月一双金瞳霎时便莹亮了起来,仿佛极为欢喜,“你……”

    不懂谈君迎反应为何这般古怪,还当他是与师尊秦逢一般,不爱看幼时的他有“情”外露,秦念久稍稍一顿,任心间白雾重新合拢掩上,再平静不过地重复了一遍:“既累,便回房歇息。”

    “……”见他顷刻便又恢复成了那副无心模样,谈风月才扬起几分的唇角又僵僵放了下去,低低笑了一声。

    他好似极为疲惫,很累很累地,又好像是要努力扮作“谈君迎”,与他玩笑般地道:“若是我合眼歇下了,待一睁眼,又不见了仙尊踪影……那可如何是好。”

    秦念久一时失语。

    同样不解为何,谈君迎的转变,谈君迎所说的话,谈君迎所唤的那声“仙尊”,都无端令他心生郁气——而他又全然无法理解这份郁郁愠怒究竟由何而来。

    被满心难解的情绪束缚着,他没有皱眉,只定定看着谈君迎道:“近日奔忙不在城中的,是你,不是我。”

    他说话的语气很冷,是一种毫无起伏的漠然,仿佛只是在道出一个事实,而不是正抱怨着些什么。

    谈风月闻言一怔。

    他好像能模糊察觉到秦念久是生气了,可留神去看,又从他淡漠的神情中找不见任何端倪,仿佛只是他多心,生出的幻觉。

    于是他只得勉强笑笑,说:“即使人不在,也有风在啊。”

    秦念久闻言同样一怔。

    他想起来,这几日虽然没怎么见到谈君迎,傍晚时分却总会起风,再轻不过地叩一叩他的窗沿。

    心里那丝闷闷郁气不见了,取而代之升起的却是一种苍白的、茫然的、不知该怎么与这个谈君迎相处的无力。

    满心无力亦无措,他只能努力地尝试回忆,回忆往昔的自已到底都是怎么跟谈君迎相处的。

    好像一直以来,都是他自顾行事,从来无需解释太多,谈君迎自会跟在一旁……

    可如今,一切都变了。他看着眼前的谈君迎,嘴唇轻轻一动,想试着跟他说明自己脑中的想法——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两双金瞳每每相对,好似总是无言。

    也只能无言。

    从未像这般,竟会觉得寂静吵人,秦念久看着谈君迎的眼,再捺不住,忽地上前一步,一手按在了他的肩上,另一手蓦然将阔袖挥展而开——

本章已阅读完毕(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


  • 上一章

  • 返回目录

  • 加入书签

  •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