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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欢笑盈盈的望着他,“是啊。你跟我一起去。殿下不愿意吗?”

    宋暮不知道事情怎么从南欢愿不愿意见魏玉变成了他愿不愿意。

    他当然是愿意的,甚至是求之不得。

    “我明日陪你去见他。”

    次日一早,南欢跟宋暮一同乘车去了禁军北衙。

    衙门口轮值的将军见到王府的车驾有些惊讶的上来笑着询问,“殿下,怎么今日乘上车了,难不成是生病了吗?”

    宋暮是禁军的直属上司,平时也不爱摆架子,不少将官都是曾经跟他上过战场,背靠背的打过硬仗,一起出生入死,立下战功由他一手提拔上来的。

    这样的下属彼此之间自然比京中其他衙门要亲近的多。

    只有一点,这些靠着搏命军功的将官大多是粗人,不见得有京中文人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有那么几位从最底层的士卒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一身混不吝的将官遇见这位上司也敢与他开几句玩笑,怎么罚都不见得改。

    一道声音从内里传来,听着比平日更冷淡沉稳些,“你放行就是。”

    偏偏这将军跟没听见一般,伸手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嬉笑道:“殿下是不是真的生病了,还是前两日吴老二那莽货跟您动手没轻没重,给您落下暗伤——”

    话音未落,人就横飞了出去。

    第六十九章

    周围的卫兵都是一惊, 今天殿下怎么一大早就这么大的火气?

    将官捂着护心甲从地上打了个滚爬起来,面色微红, 挥了挥手, 支支吾吾道:“放,放行放行。快给殿下放行。”

    马车长驱直入,经过北衙重重岗哨, 停在了牢房门口。

    早有几个狱卒在这里等候,见到马车里走下一位罗裙艳红的美人也不见惊讶。

    南欢跟着宋暮走进长长的地道,刚一进地道,她就因为扑面而来的阴冷潮气打了个激灵。

    盛夏的时节, 这地道内跟外界温度差得很大。

    宋暮脱下身上的外袍罩在她的肩膀上,他身量高挑, 朱红的锦袍罩在她的身上, 她根本撑不起来,滚了金边的衣摆本到他腰间,在她身上却坠到了脚踝。

    南欢仰着头, 安静的站在原地让宋暮给她拢好衣服。

    宋暮伸手从狱卒手中接过烛火, 叮嘱道:“此处太暗, 你扶着我, 小心脚下。”

    狱卒忍不住有一瞬的侧目, 为宋暮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而感到惊讶, 只一眼就匆匆收回视线不敢再多看。

    心道这样美丽的妻子,恐怕任谁都是要珍宝一般捧在手中的。

    南欢伸出手牵住了宋暮没有持烛火的另一只手,跟在他身边慢慢往下走。

    在地道尽头,最后一间牢房见到了魏玉。

    牢房空荡荡的, 房间内没有窗口, 十分阴暗, 只有一个犯人孤零零的垂头坐在角落里。

    靠墙坐着的人听见动静睁开眼睛,慢慢抬起头来。

    他□□着上身,右臂上缠绕着白布,布条上沁出血痕,长发蓬草一般披散着。

    整个人乍一看就如同流民一般,几乎让人认不出这竟是名满京城,当为世家公子冠首的魏公子。别的不说,他身上那股矜贵冷傲的少年意气,此刻是半分也瞧不出来了。

    南欢却仍一眼就认出了他。

    这张脸她放在心上记挂了多少年,想忘得一干二净只能是妄想。

    那双素来多情的桃花眼,此刻爬满了红血丝,看得出来他过得不算很好。

    这样她便放心了。

    若他在牢狱之中安然无恙,过得舒舒服服,南欢心里怎么能舒服呢?

    狱卒手里攥着一串钥匙,说道:“二位贵人先等一等,我来开门。”

    南欢在栏杆外站住脚,垂眸,冷眼瞧着牢中的人。

    魏玉的双手双脚都锁着铁链,他挣扎着站起来,一步步往她的方向走,长长的铁链在地上摩擦出叮当的脆响。

    他的一双桃花眼落在她的身上,紧紧盯着她,眼中闪动着哀伤的神采,显得愈发深情动人。

    南欢的面庞秀丽素白,站在阴暗的牢房之中,便如同一枚熠熠生辉不染纤尘的明珠。

    魏玉的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沉重的铁链束缚着他的四肢,他像是一只在黑暗中艰难爬行着企图靠近唯一光源的虫子。

    宋暮眉心微皱,目光瞥向一旁的南欢,心中有几分烦躁,忍不住将掌心中的那只手握得更紧了。

    他怕的是这姓魏的用一副惨样真博得了南欢的同情。

    此情此景下,南欢面如霜雪,没有一丝情绪。

    她垂眸看着魏玉,目光便如同冬日湖面上的薄冰,透着很淡的冷意。

    在叮叮当当的铁链撞地的声音里,魏玉终于一步一步挪到了栏杆旁,双手握住栏杆,将脸贴在粗糙的柱子上,望向外面的人,轻轻唤了一声,“囡囡。”

    狱卒终于打开了门,南欢却没有上前的意思。

    她站在牢狱之外,神色漠然,“有什么话,现在赶快说完。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

    魏家跟肃王勾缠在一起,肃王坐罪,他们也不可能轻而易举的脱身。

    就算别人能保住一条性命,魏玉作为肃王的女婿,算是主犯,绝无逃脱的可能。

    即便他这一次有通天的本事能活下来,她也会想办法送他去死。

    魏玉听到南欢的话,眼神愈发哀伤,却是勾着薄唇轻笑道:“囡囡,死前能再见你一面,我已经十分满足了。”

    南欢不知道他有什么好满足的,这一切不都是他咎由自取。

    魏玉的目光扫过南欢跟宋暮牵在一起的手,笑容苦涩,低声说道:“我不后悔这一次回京,我后悔没有早一点回来带你走。囡囡,你恨我也好。等我死了,你总不至于忘记我。有你一个人记着我就足够了。”

    男人的嗓音如同从桃花林下流过的泉水,温柔含笑,让人听得耳朵都酥了。

    他一向是最懂该如何说情话,讨女人欢心。

    南欢偏不想让他如意,她面无表情的说道:“不,我不恨你。我只觉得你恶心,可笑。你废话说完了吗?说完了我要走了。”

    魏玉垂下眼,长睫掩住眼底的微红,他压下泪意,再次抬眸再看向南欢,好像要将她的容貌刻在心里。

    “的确,我说的都是些废话。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若是早知道今日,我当初一定带你一起走。说不定我们的孩子现在都能走路了。”

    他红着眼睛,笑道:“囡囡,你等了我几年,被我欺负得这么惨。以后可不要再这样傻傻的去信男人的鬼话了。天下男人都是我这般,宋暮也不见得就比我好。你可要小心一些,把他盯得紧一点。别让他背着你跟其他女子鬼混。”

    宋暮的目光突然变冷,如两道利箭一般落在他身上。

    魏玉却还是跟没看见一般,一双桃花眼自始至终只有南欢,“你身子自小就不好,凡事千万别勉强自己。天冷添衣,日常饮食多注意。以后,以后没有我在你身边了,不被我这个坏人欺辱了。你要好好的,长命百岁。”

    他偏过头,用额头抵着栏杆的柱子,哽咽了一声,说不出话了。

    南欢垂眸,面上看不出表情,宋暮却感觉到掌心中的那只手攥紧成了拳头。

    “对不起啊。囡囡,我太没用了。没能履行当初我们的誓言。这几年让你空等,不敢回来见你。我怕让你看见我落魄的样子,我以为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魏玉用头抵着柱子,水滴一滴一滴的落在他手上的铁链上,声音越来越小。

    这是南欢第二次见到魏玉落泪,第一次是他闯进王府跪在她床前。

    只是这一次,魏玉比之前更狼狈,比任何时候都落魄。

    她不想再听下去了。

    南欢转过身,艳红的裙摆在砖石上轻扫而过,她牵着宋暮的手往外走去。

    魏玉抬起眼望向牢狱之外那道逐渐走远的单薄身影,热泪潸然而下,从栏杆中伸出手,却也只能抓个空,口中大喊道:“囡囡,囡囡——”

    南欢牵着宋暮的手,加快了脚步,越走越快,最终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长廊的尽头。

    出了地道,一头扎进热烈的阳光中,南欢方才停下脚步。

    宋暮站在她的面前,跟着她一同沉默,静静的陪着她。

    南欢垂下长睫,浓密的睫羽在眼下扫出一片小小的阴影。

    半响,她才开口道:“我不想再见他了。”

    她以为情势逆转,自己会万分快意。

    但她发觉这般滋味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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