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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说李梵清从前公主之身,豢养男宠,多少惹得世人颇有微词;然则此番她得封太女,以她往日秉性,合该三宫六院,不再拘泥,却不想李梵清竟与别不同,反其道而行之。

    裴玦覆上她的手,柔声道:“我倒以为,万丈苦海之中,你才是我之师。”

    裴玦看穿她心思,问道:“但你如今并不想接旨,是吗?”虽是发问,但裴玦已然肯定,此刻李梵清的心中,其实对皇太女这个位置,还是隐隐有些排斥的。

    当然,李赓于流放途中,不堪辛苦,病重不治,便是后话了。

    “我若放下了,你待如何?”

    而李梵清得封太女之后,倒是出人意料的做了两件事。

    却说皇太女李梵清离长安不久,时隔一年光阴,曾有“长安双璧”之称的裴玦亦再度出长安,往四方云游。

    这第一件,乃是遣散了她公主府中原先的男宠,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当真是一个不留。众人闻之,不免拍案称奇。

    燕帝不需要晋国公府时,便借李赓之手拔除了这棵大树;如今李赓这个威胁悬于头顶,燕帝又借李梵清之手,令她旧事重提,反除去了李赓。

    见裴玦猜出她心意,李梵清也并不意外。她朝他一笑,揽过他手臂,继续同他详说道:“你从前不是也曾云游过四方吗?我记得你还去过海外。说起来,我倒一直艳羡的紧。”

    于百姓来说,上位者能体恤民意,自是美事一桩。不过眼下李梵清才出长安,还瞧不出她能做出何等建树,坊间对这位皇太女的评说自然也就不急于一时一刻间。

    而虞涌当年到底有没有反心,于此时根本不重要了。帝王在上,虞涌的“反心”只在帝王一念之间,可有可无,亦有亦无。

    李梵清明白他弦外之音,不觉笑意更甚:“我当时的确未曾想到。朗如清风明月的裴积玉,走遍了尘世间山河万里,看这世间万物,合该举重若轻才是。结果到头来,心中竟还是有一人、有一念,放之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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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有何打算?”

    如此一来,燕帝身上自无须背负残害忠良的罪名,至多只是受人蒙蔽罢了;而如今罪己诏一下,燕帝一番惺惺作态,更是从其中撇了个干干净净。

    燕帝替先晋国公府翻案,恢复晋国公爵位尊号,复又追赠虞涌官职、爵位以示哀荣。至于李赓诬陷忠良,蒙蔽圣上,燕帝亦是褫夺其爵位,贬为庶人,流放西北。

    亦不必执泥于谁是谁之师,于李梵清与裴玦而言,能得脱苦海,本就是互为舟楫。

    裴玦望着李梵清若有所思的脸庞,在这一刻与她心有灵犀,猜出了她的心意:“你是想离开长安?观世风,察人情?”

    不过,比起李梵清如何体察民情,众人津津乐道的却是她的另一桩轶事。

    李应谋反自是罪不容诛,只待一樽鹤顶红奉上,也替天家保有最后一丝颜面。李铎受其子所累,本亦是死罪难逃,然燕帝宅心仁厚,顾念手足之情,只褫夺其爵位,将之贬为庶人。

    “接肯定还是要接的。”她辛辛苦苦挣来的位置,自不可能在临门一脚之时拱手让给旁人,“不过,只是皇太女而已,离我正式登位,定然还有些时日。”

    而这第二件比起第一件来,则更是令人咋舌了。李梵清才封太女不过三日,便请旨离开长安,说是要行遍大燕,以体察民情。燕帝观之,赞李梵清心怀百姓,自是欣然应允。

    燕帝病体已愈,李梵清还政于燕帝,由燕帝下旨,定代王李赓、秦王李铎与永安王李应三人之罪。

    酒肆茶馆之间,不知何人起头,众人一时议论起这二人之间的微妙关系来,有人便猜测,裴玦此番出游,乃是寻皇太女而去。

    李梵清看似杞人忧天,但不得不说,细细想来,她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适逢李梵清双十生辰之日,燕帝于朝会颁下圣旨,正式封承平公主李梵清为皇太女,入主东宫。

    李梵清眯了眯眼,回忆道:“‘迷时师度,悟了自度’?”

    “以心障目,凭心行事,易入迷途,实非美事。”李梵清沉吟道。

    “我不回答假设的问题。”

    裴玦听罢,低眉轻哂道:“倒也并未有你想的那般自在。”

    “入迷途者,自有人度。你可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那句偈语?”

    三月初,李应被沈靖生擒,反军立时间乱作散沙,树倒猢狲散,被神策军逐个击破。李应被押解回长安,听凭处置,自此,叛乱已平,长安安定。

    当然,比起“长安双璧”这个旧称,如今裴玦更令时人熟悉的身份,乃是皇太女李梵清的前夫。

    裴玦以一种“就知会是如此”的眼神望着她,转眼间,也轻喟道:“世事于我确如浮云过眼,只你一人是其中例外,是我心障。”

    “待父皇此番‘病愈’后,他大概就会拟诏昭告天下,封我为皇太女了。”李梵清平静道。

    自李梵清临危代政的那一刻起,这便已是大燕众所周知的秘密。毕竟燕朝有世宗皇帝的先例,倒并不排斥女帝登位。甚至在许多人眼中,世宗皇帝在位时,无天灾、无兵乱,百姓安居乐业,反倒是燕朝开国至今最为太平的一段年月。

    李梵清点了点头,随即又缓缓地摇了摇头:“近来我时常思考,假若我当真坐上了那个位置,我该如何去做好一个帝王?而且,这难道是我想做好,便真的能做好的吗?”

    见裴玦点了点头,李梵清心中一时也生出了几分恍若隔世之感:“我那时以为,你当为我之师,从此度我出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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