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前事莫追(2/2)

    他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云落，继续说道：“你若是喜欢这个，明年，后年，往后再过一百年，我们都可以来看。”

    云落转过头，答得缓慢：“因为……朝生暮死。”

    老板的气势顿时变得咄咄逼人，李识微似乎有些理亏，拍拍对方的肩膀：“放心，我只是把它暂时放在了一个地方。”

    金銮宝殿的屋脊上，夜色如墨，清风徐徐。正对着远处长街，望不断的灯火璀璨，宝马香车游龙戏凤，人间烟火热到鼎沸，比天上银河还要绚丽夺目。

    没等李识微开口，老板插了一句：“可别指望他，他自己的剑就叫‘无名’。”

    天柱不是字面意义上的一根柱子，而是转化天地灵气的枢纽，以自己的本命剑替代，这等同于分去半截神魂架于烈火熔炉之中，日夜不息，一遍又一遍地炙烤磋磨。

    李识微展眉一笑：“好名字。你的剑意快而利，旁人的确难以追及。”

    他想起前世无数个被禁锢被折磨的深夜，从高处的窗缝里偷得一线月光，那时他直盯着那一线惨淡的光明，盯到两眼模糊，肺腑都被绞碎，心中一片惘然，他来世上一趟，究竟是为了什么？

    正说着，他看了一眼云落，轻笑了一声，伸手点上对方紧蹙的眉间：“眉头松开，为师离断气还早得很呢。”

    两人正要告别，老板忽然出声：“等等，不对，你的无名呢？”

    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李识微斜了对方一眼，但没有否认，说道：“这是你的剑，由你自己取名最好。”

    云落目不转睛地看着，生怕漏掉任何一朵。他没见过这样美丽的景象，前世从生到死，一次也没有见过。

    压在心头的情绪似乎因这一点变轻了些，云落忙不迭捂住自己的额头，支吾着：“我担心……”

    一瞬的璀璨光华在眼中绽放到极致，随即消逝，有多灿烂就有多短暂，余留的尘烟也被之后的烟花掩盖，仿佛从未来过。

    李识微开口道：“为什么这么说？”

    李识微没料到自己会被发问，眨了一下眼：“忘带了。”

    他又叹了口气：“原以为把天柱补上就一了百了，没想到只是时间倒回，被摆了一道啊。”

    本命剑拿到手中的这一刻，云落浑身一震，似乎从魂魄深处激起了共鸣。剑光清越，盈盈中涌动着无限生机，又无比凌厉，仿佛天地万物都难以阻滞。

    “像人生。”云落的声音很轻，似在梦呓。

    “师尊以前来过这里？”云落忽然出声，看向身边人。

    云落愣住，一时的失神被升起的烟花照亮，而在烟花下落熄灭之时，他眼中的光彩再次焕发，绽开真挚的微笑：“谢谢师尊。”

    李识微侧头看他：“走吧，去凑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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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落点了点头，垂眸沉思，几息过后，握住的剑柄上方缓缓浮现二字——“莫追”。

    “那是当然。”李识微还是一副平淡模样，仿佛在谈论他人的闲事，“我好不容易补上的窟窿，当然不会去拆掉。”

    远处，人群欢腾，无边的夜幕中流光溢彩，盛放不歇。

    再追加几句安抚与糊弄，两人一剑终于离开了这家铁铺。

    “师尊……岂不是，不能用剑了？”身为剑修却无法用剑……云落的心口像被攥紧，连一句话都说不通顺。

    话未讲完，云落震惊得脚步都停下。

    云落按捺着激动的心情，抬眼望向另一边的师尊。

    “嗯……”李识微见云落目光关切、面露忧色，于是叹了口气，直接坦白：“天柱不是塌了么？当时也找不到别的东西能替……”

    “还缺个名字。”老板在一旁提醒。

    “放心。”李识微当即打断，与云落对视，“不会有事的。”

    李识微沉默片刻，勾起唇角，眼眸映着远处光芒，如同星子摇落：“也是生生不息。”

    “是啊，这里的夜景最好。”李识微撑着下颌远望。

    这是怎么受得住的？过去几年的朝夕相处从眼前闪过，师尊的日常行止那般自然，那般随意，没让他看出任何破绽，他什么也没察觉。

    李识微没去看烟火，在忽明忽暗的喧闹中，沉默地侧过视线。云落仰视的神情专注极了，耳边的碎发被夜风轻柔吹拂，愈发显得这张脸纯净而无辜。

    凡人的光阴倏忽而过，修士寿数漫长，也终有身死道消的一天。也可能如他过去一般，不曾升入天空就坠入晦暗，逝去得无声无息。

    云落心里满是方才李识微闪烁其辞的样子，四下无人，他忍不住开口：“与前世有关？”

    忽然，夜空中响起爆鸣，急促地升高，紧接着，大朵大朵的烟花当空盛放，重重叠叠，五光十色，照亮了每一张洋溢着喜悦之情的面孔。欢呼声中，节日的气氛被推向顶点。

    “这是能忘的？”老板瞪圆了眼睛，声音也抬高，“我说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你身上无名的气息怎么这样弱？出了什么事？”

    然而这纯净之下，有他无从得知的隐晦与痛苦，云落不愿说明，那么他也不会追问。

    老板却反常地保持沉默，摸着下巴沉浸在思考中，目光移到李识微那儿，脸都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