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玉阁(2/3)

    云景挠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拆穿长老，用仅温素能闻的极小声音道：“他们又不是真在天上，今日薄雾冥冥本就看不清远处是甚么状况，长老那张椅子的四条腿还悠悠晃荡了两下，依我看他们不是脚下有台子就是订了高跷。”

    杜宽左手侧的白衣“女童”即文盈师姐隔着天边一道浅霞，对着玄玉阁众徒，再次开口悠悠道：“此乃潍州中克镖局总镖头燕子吕奇之女吕文秀将抛的绣球，可惜吕家姑娘一十四岁时香消玉殒，这只绣球从未真正抛出，还因潍州天灾而几经流落，如今辗转来到我的手中由我保管。所谓武林盛会大抵与姻缘相同，有胜有败，胜者长笑，败者有痛，此乃我的拙见，大家可一笑置之。只因我跟随长老良久未曾尝过甚么真情婚姻，我绝情门弟子中如我这般发了绝情誓者不在少数，我虽不懂姻缘，却懂武林职责所在，今年之盛会在滁州举行，中克镖局也将参与。吕奇吕老前辈也仍未仙逝，因而这绣球便是今年我绝情门入会所需带的令牌，一来慰籍吕老前辈的思女之情，二来为绝情门明志。明我门护生者悲痛之心，护死者尊严之意。”

    宋绝则胸有成竹，他使出的不过是叁成的本领，并未拿出全部家当来与旁人争夺。

    “你想我去？”

    “有戏看。”云景暗想，并不急于跳下阁楼去见温素，彼时长明烛燃了还不到半指。

    云景四周环视，发现玄武阁顶层来者除了自个儿以外，只有六人而已。六人其中，算上宋绝，一共叁个天涯阁弟子。

    当前绝情门的一代红人，武林的未来指望，对付魔头的潜在候选人——就是这色鬼兔崽子。

    说罢，她已经用手指在他袖口轻轻一点，忽而便有股强劲的旋风，四两拨千斤将云景推了出去。还不待他回过神来，双脚已如同踩着柔软无骨的云朵，飘飘乎地被推到了几位正欲借手中短剑一步一刺荡到塔顶的师兄眼前。

    温素欲哭无泪，甚至想弃武从农，回家种田。

    温素侧身去躲，却仍差点儿被人挤到云景胸膛前，幸而她低头向后垫了几步才得以稳住。

    和着冥冥雾气，温素与云景前后站着，自下而上仰望那弟子使出燕子抄水的绝妙轻功在叁层高的塔顶上飞檐走壁。不过呼吸之间，但见其人已如飞身云层，将绣球系在了最顶层振翅似翘起的飞檐尖端。随着涫明手中四角长明烛亮起，极目远眺，黑压压的人群已各凭本领或沿着玄玉阁外壁，或使出独门踏塔尖的轻功，电光石火般闪地朝着绣球猛进。

    此刻叁层顶层处，

    中原武林未来可谓是一片黯淡。

    “杜长老这是给谁扔绣球呢？”云景呵呵傻笑，继而想起甚么似地，扭过头来冲着温素震惊道：“不是给他自己吧？”

    正事要紧。

    温素并没有说话，因为身旁已经有人抢先一步大叫起来：“是绣球！”说罢形势蹙变，有几个年轻气盛将规矩忘地一干二净的弟子已摩肩接踵，争先恐后地冲着远方伸出手去。原是杜长老已经将手中捂着的东西掏了出来，冲着玄玉阁众徒抛了下去，这东西圆咕隆咚，赫然是个鲜红色刺着鸳鸯图纹的流苏缀绣球。

    “小点儿声！”温素恨不得上手抽他，这若是叫旁人听了去传到杜长老耳朵里，她这教武育人的一世英名算是摔个稀巴烂，好好一孩子到她手上教了个一年半载，活生生教成二傻子了，这说出去怎么辩白，这有辱门楣啊！

    又是一招燕子摆尾，已站在了叁层房檐的外缘。

    “我抢到啦！”

    这小兔崽子！

    她脑袋嗡嗡作响，瞅见云景坚实的胸膛，咻而忆起昨晚他怎的折腾自个儿……脸颊电光火石间咻地浮上两团红晕。

    温素在心底默念大悲咒，只求脸上这两团火烧云速速消退，莫要叫人见到心生疑窦。云景倒是没心没肺，事情翻篇便忘，此时看着身后有人抢到绣球，正鼓掌呐。

    温素摇了摇头。

    文盈师姐的话还没有讲完，此刻她凝视着手中拿着绣球的弟子道：

    他向后望去，师姐站在原地，手中捏着他藏在袖口中的野花花梗，恍惚间像冲着他微笑一下，笑容娇艳，令他心上惶惶一颤。

    想罢身轻如燕地冲向了绣球。

    刚想看看云景有没有去抢夺绣球，一抬头，就见云景仍杵在原地，表情耐人寻味，一脸失望。

    宋绝正眯着眼睛，望着眼前点缀着绣球正随风曳荡的红流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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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景已知道她现今的功夫仍比他厉害，可她却任由自个儿胡来。“莫不是师姐也有点儿喜欢我？”他兀自想着，心头江水滔滔涌动，不待几个师兄追赶，已身轻如燕地越过了第二层房檐。

    “但我要试试你的本事，长明烛燃拇指般长，你便下来。”

    正立在檐边的云景眼见宋绝的手指头即将扒住绣球边缘，自个儿也骤然飞身好似要跳下房檐去般与宋绝侧身擦过，嘴上颇不好意思地说了声真对不住，却已经凭着股寸劲儿化解了宋绝的攻势。身旁天涯阁的弟子狠剜他一眼，云景只道：“这位师兄你眼睛不舒服？”宋绝则一言不发，待再次躬腰去捉绣球，云景又是借着股寸劲儿与他擦身而过，不仅拦住他去路，也将绣球咻地“碰巧”踢到了另一侧房檐。

    “既然你抢着了这只绣球，那么就由你将绣球系在玄玉阁塔顶，一炷香时辰内谁人能够抢到这只绣球，便是我门今年所遣派之人才。”

    温素在沉默中想着，他实则也是个性情中人，不尽是没心没肺。

    她并不能全部洞察他的所思所想，但她却真切地与他感同身受，实在是怪事一桩。

    文盈师姐言毕，温素忽而感到心揪起来似的失重一跳，还来不及多想，她已然没由来地朝着云景方向望去。

    此弟子听罢，躬身冲着远处长老与师兄师姐叁人揖礼，道一句听令便入燕般迎上旭日笼罩下的玄玉阁外壁。

    云景低声问道。

    云景同样用着轻功——抱着胳膊躲人，生怕哪个使出“燕子抄水”的师兄弟发功时踩着他的脚。正躲得起劲儿，忽而感到袖口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拉着了他，令他的袖子往下坠去。

    见云景面有悲悯，眉头轻蹙，仿佛是在为吕文秀的香消玉殒而惋惜，又仿佛是为吕奇痛失爱女而可怜。他双眼本就深邃，带丝毫悲哀便将整张脸都改了颜色，一眼望去，竟令人生出份怜爱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