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缀(1/3)

    夜色皎洁明亮,高挂天中,大地上的山林都披上一层银衣,显得静谧神圣。微风吹拂着无处不在的野草,催动起波波绿浪。松林跟着风吹晃动,雪花一般纷纷落下的针叶铺满林地。虽是暗夜,但整方世界无处不响,无处不动。

    低矮的群坡中最高一处,压着野草置着一案几、两蒲团,两人对面而坐,默然啜饮。

    酒很甜,是苏太一带时兴的果酒,清冽冰凉,沁人心脾。

    “你说,找到苏缀的行踪了?”坐在南边位的女子按捺不住,问。

    对面的男子一袭白衣,容貌俊秀稚嫩,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年纪,举手投足十分优雅而和缓,秀逸明亮的一双眼睛毫不顾盼,只单单看着对面女子,似乎心境老成,古井无波。

    听女子问他,他垂眼不答,双手在案几下整理已经不需整理的衣袖。

    两人是上个月相识,女子是朝廷中人,正在追捕一名叫做苏缀的恶徒,那日赶了三十里路的女子,气喘吁吁的走进酒家讨要清水喝,酒家卖酒,自然不愿意提供水为人解渴,又嫌弃她一女子抛头露面,恐怕会引得店中持正之人离席而去,影响他的生意,于是恶语相向,想要驱赶。

    女子见店家出言不逊,勃然大怒,拔出腰间长刃,好像下一秒就要暴起杀人,店家没料到这女子竟然如此凶悍,吓得几乎躺倒在地。

    正在此时,一名白衣少年托住踉跄的店主,出面调停,掏钱为女子买了果酒,作势请她入席攀谈。

    女子本想喝完就走,却被这少年的低姿态整的无法,忍着性子学少年规规矩矩地跪坐在席上,一小口一小口地继续品酒。

    “在下姜奉月,字横流。”姜奉月像是大老粗被迫绣花一样,跪坐着总不舒服,想要站起来跳一跳才舒心。

    “女子为何有表字?”少年声音轻柔的问。

    “女子为何不能有表字?”姜奉月被他一句话激的有些生气,“我见你装似清修明理,却也出口像那些庸人。”

    少年被她说的轻笑,端起酒一饮而尽。

    “笑什么?”姜奉月见他不语,问。

    “没,”少年收起笑容,坐的更加端正,“行色匆匆,所为何事?”

    若是寻常人,被这样问,也一定会警惕起来拒绝回答,但姜奉月生于大贵族之家,身为女子却性情直爽,见少年不像坏人,竟全无警备,将自己的事和盘托出。

    “为追捕一恶贼。”姜奉月诚实的回答。

    “谁?”

    “苏缀。”

    少年身形一僵,迟滞刹那,姜奉月低头饮酒却未发现。

    “没听说过此人名号,他有甚特征?说给小生,小生以后为你留心。”

    “特征?”姜奉月抬眼看着屋顶大梁,艰难思索,“没有特征,只知道此人惯使一琴、一剑,杀人手段残酷无比。”

    少年身后,正是一琴、一剑。他背在身后的手,将琴从横摆变为竖摆,藏在背后。

    因手上行动,而垂眼不语了一会,姜奉月没有察觉异样,只是觉得这少年话少,十分无聊,准备起身离去。

    “你可知,这苏缀为何杀人?”少年突然张口道。

    “我怎么知道?”姜奉月说,“我只知道他犯了罪便要伏诛。”

    少年看着姜奉月,她表情坚定,看来没有说动的机会,便敛起衣袖,露出雪白手臂,为姜奉月斟了一杯酒。

    “在下温澄清,”苏缀胡乱给自己取了个名字,“表字青翎。”

    姜奉月听他自报姓名,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一堆,对方却一直没有说自己的名字。

    这岂不是不合礼数?你这熊孩子,拿姐姐寻开心?

    她抬眼打量苏缀的单眼皮,见他举止十分有礼,不好拉下脸训斥他。

    “看你样貌身材,像是十六七岁年纪,手臂细弱,恐怕尚且无缚鸡之力,为何一人独来独往,不怕被抢了衣服和钱财?如今世道可不平静,尤其妖魔作祟,愈发猖獗。”

    说到‘猖獗’二字,姜奉月咬了咬牙。

    “小生确实只有十七,要叫您一声大姐了。”

    “大姐?”姜奉月惊讶,她从未想过自己有被人喊大姐的一天,不过确实是年纪越来越大,下个月就是二十五岁生日,“不许叫我大姐,叫我横流先生。”

    “横流先生。。”苏缀跟着喃喃。

    “乖,”姜奉月摸了摸自己的荷包,里面空空如也,“本想给你些钱,让你买糖吃,但囊中羞涩,下次吧,哈哈哈。。”

    她虽给自己起了表字,却极少有男生叫她横流,都当她与寻常女子相同,叫她的名。眼前这俊秀少年却顺从的叫她的字,还听话的尊称她为先生,着实让姜奉月有些高兴。

    她摸遍全身,想要送少年一个礼物,却什么拿出手的也无,最后狠下心将身上的一块银牌解下。

    这银牌打磨的十分光滑精致,上面刻着一只盘蛇,若不细看,以为是龙。蛇微微张嘴,表情暴怒,似乎是辟邪之物。

    “本先生没有什么可送你的,但你既然叫我先生,我便不能亏待你,”姜奉月将银牌推到苏缀面前,“温澄清,这块银牌乃本先生贴身之物,送你留作纪念。”

    苏缀双手恭敬捧起银牌,似乎在捧什么珍贵之物,让姜奉月看了十分受用。他盯着小银牌上的盘踞怒蛇,端详良久。

    “有什么可看的?”姜奉月见他看了这么久,好奇道。

    “银不值钱,亦稍显小气,如果是金、玉也罢,或者干脆铜、铁,都可,只是银,既属奢侈之物,又不值得精雕细琢,然而上面的蛇,刻画的十分精细,蛇鳞若隐若现,微张的嘴中似乎隐着长牙,好似活物一般,能这样不惜人力,浪掷于并不适宜的银材质上,随喜好行事,不在意材质、成本,足以见横流先生您是大家千金,并非寻常朝廷中人。”

    姜奉月被他这一通分析绕的头都晕了,挥了挥手笑道:“别想太多啊,我喜欢银,便用银做配饰,我还有一块腰牌,也是银的,而且你看我的耳环,还有簪子,都是银的。”

    她展示给苏缀看,苏缀却有些脸红,用袖子挡住眼睛,转过脸去,连连说着非礼勿视。

    “嘁。”姜奉月见他如此无聊,站起身揉了揉跪坐麻了的膝盖,准备告辞。

    “横流先生,此物小生定当珍藏,不负您赠物之情,”苏缀也赶忙站起,左脚不动声色的勾住背后的琴,推到案几下面,“晚辈温澄清,若见到惯使琴剑之人,如何联系?”

    “这是一对双生壁,”姜奉月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璧,“我们一人一块,若见了苏缀,你不要打草惊蛇,砸碎玉璧,我就能得知,前来拿他。”

    “小生若砸碎这半块,那半块会如何?”苏缀问。

    “白玉双生壁,乃国师敕造,若一半被毁,另一半便会变红。”

    “国师敕造。。”苏缀默念,捏着玉璧的手指不觉加重力道,险些将玉璧捏成齑粉。

    “那么,就此别过。”姜奉月抱拳,提了提腰后横悬佩剑,发出金属撞击的清吟,三两步走出酒家,不见影踪。

    苏缀左手拿着玉璧,右手拿着银牌,苦笑一声,小心的装进怀中,隔着衣服摸了摸,生怕两物丢失。然后将琴提起,背在背上,在门口等了一刻,也踏出门槛,刹那间风吹满衣袖,大千世界的嘈杂再次溢入双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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