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2/2)

    左臂上突然传来阵阵刺激，灼热与寒冷交织，各自占据一条血管在手臂里穿梭并行。

    她后退几步靠着墙壁，一道闪电照亮她发白的面孔，蓝色的虹膜上泛起不平的波折，湿漉漉的水色从眼眸深处浮现。伊格尼兹担心自己过于严厉的语气惊吓到她，于是放柔语气，耐心诱哄：「那个很危险。把它放下，听话。」

    他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林德一点点回溯记忆，想到不久前为他治疗时黑魔法缠上来的异样感，伊格尼兹很可能是在那时将黑魔法的种子悄悄埋了进来，却因为太微弱，林德又及时将其驱散，它就被忽视了。

    「是的。」

    「……」

    声音近似呓语。

    「这上面说的是真的吗？」

    紧接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被束缚感像无数斑斓的毒蛇爬上来，噬咬他的精神。他有点难以呼吸，太阳穴硬生生地疼，黑色的触角一直伸进灵魂最深邃之处。

    幼龙捏住他的衣角：「我想出去看看，但是赫蒂不允许。」

    「是的，」伊格尼兹的笑声有点沙哑，恶劣至极，「不过这有什么不好？赫蒂会以为契约仍然在我身上，对我毫无防备，我又比你更瞭解她，刺杀的成功率相对提高了不少。」

    「西德尼，你想做什么跟我说就可以，不用故意弄伤自己。」

    他此前误解这个半精灵了。伊格尼兹?费伦桑一直是个彻头彻尾、无药可救的恶棍。

    「你这种表情我见过，」西德尼在他身下扭来扭去，「每次我偷跑出去被老人鱼发现她们就是这种表情。」

    「你应该为我高兴。」伊格尼兹俯下身，捉住她一隻手分开按在自己胸膛上，让和煦迷人的体温覆没那一块夜色浸透的寒冷，「我刚刚解除了龙的契约，离自由更近了一步。」

    他折起衣袖，发现手臂上多了一串黑色符咒。

    伊格尼兹耗费数年探索出了悄悄转移契约的黑魔法，最关键的是找一个合适的受体。他物色着猎物，最终确定这位来自永恆之塔的法师是最合适的人选。实力足以承接龙的契约，脑子清醒不会因为私仇破坏他的计画。

    林德揉着太阳穴，为半精灵的图谋感到略微错愕。原来他想要的从来不是从牢笼中逃脱，他想弑龙。

    「我想起一件事，一直想说。」

    林德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你把束缚在你身上的契约转到我这里来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塞西尔翻了个身将故事书压在怀里。

    林德坐在床头安抚塞西尔毛茸茸的脑袋。

    她眼里波光起伏得更加明显，伊格尼兹皱着眉将她禁锢得更紧，依旧无法缓解陷入柔软棉被时掌下腾起的微妙失控与不安稳感。

    西德尼这话说得磕磕绊绊，情绪都集中爆发在后半段。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吼得那么大声过，话音一落嗓子眼就泛起砂纸刮过般的刺疼，一股枷锁崩解溃散的莫名畅快在胸腔里回荡。

    「那我……总看见你这样，都是伤……就不能有同样的感受吗！」

    闹腾了许久，塞西尔终于有了点睡意。

    「什么？」林德皱起眉。伊格尼兹分明遭受了剧烈的龙息攻击。

    林德灭掉烛火，准备离开，塞西尔突然从被窝里扑腾起来抱住他的手臂。

    杂音腐蚀了伊格尼兹的声音。林德放下水晶，抚了抚手臂上的咒文，脸色很难看。如果不是理智还在，他可能会立刻过去掐死那隻半精灵。

    他深呼一口气，压制着怒火：「你把我弄进龙堡的目的原来是这个。」

    弄清楚这条小人鱼情绪激动的缘由，半精灵恢復微笑，鬆开对她的桎梏：「你在担心我还是在生气？」

    她又翻了个身，似乎睡着了。

    林德皱起眉：「所以你刚刚遭受的龙息攻击……」

    「只要主人死去，契约就会立刻作废，」半精灵优美的语调近乎诱哄，「我们的目标没有任何改变。成功后那隻珍贵的幼龙就彻底归你了，有什么不好？」

    「你担心我？」

    是奴仆契约，找不到来源。事情脱离了控制，林德本能地感觉跟伊格尼兹有关。他取出用来联繫伊格尼兹的通讯水晶，等待了许久才听到对面传来声音。

    听起来很美妙，但林德知道自己套上契约的那一刻已经丧失了所有自主权，被牢牢铐在了这艘前路不明的夜船上。

    西德尼嘴唇刚一张开就被啃住了，身下的绒被和睡意一同吸吮吞纳她，她才反应过来是昏睡魔法袭击了自己。

    西德尼觉得他可能有点发火，这个精灵很少有这样明显的情绪起伏。

    「那个精灵刚刚……」幼龙绵软的语调中塞满疑惑，「好像根本就没碰到我。」

    「是我自己伪造的，」伊格尼兹替他说下去，「防护魔法根本没有触发。」

    人鱼置若罔闻，攥紧手指，刀片即将划破掌心时被无形的力弹飞出去，接着她整个人被按进床褥里。半精灵用受伤的那隻手扣住她的两隻手腕，依旧像被铁水浇死的巨大机械一样无法撼动。

    猫一样温暖小巧的生物迷蒙地乱点着下巴，林德放平她的身体，盖上被子，手指在金髮遮挡下的额头流连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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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德从没见过敢对自身这么下狠手的人。

    伊格尼兹皱起眉，走近她：「把刀放下。」

    「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

    「我的身上多了一道契约，你做了什么？」

    疼痛褪去后，难以言喻的极致疲倦感从骨髓里渗出。

    「她们在担心我，」西德尼挣扎得更激烈，像离水的鱼，「你刚刚是不是也在担心我？」

    林德摸摸她的头：「说吧。」

    「放鬆点，好好休息吧。」

    她被暴风雨吵醒，难以重新入睡，就在床上滚来滚去要求他讲故事。故事讲到最后，恶龙被勇者杀死的结局又引起了她强烈的不满。幼龙趴在他膝上托着腮自顾自遐想，想像威风凛凛的恶龙捏碎所有敢来触犯的人，吐着龙息巡游世界四处征战掠夺财宝，整个故事被她篡改得面目全非。

    林德安慰她：「总有一天会的。」

    「不是多了一道，」半精灵在水晶里低低耳语，声音的质感清晰，「是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