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2)

    暗流

    学校下午有个讲座。颜凉子睡了一中午醒来想起来这事,思及自己下午也无事可做,便简单收拾了一下跑去了举行讲座的大礼堂。

    大礼堂是阶梯式的,座位间三三两两散着几个听众。颜凉子一进来便看到了坐在第五排的林檩――霍豆那妖怪难得的没有粘着她,此时她身边空无一人。凉子跟她打了个招呼,过去坐在了她身边。

    讲臺上那个瘦小枯槁的老头已经絮絮叨叨地讲了起来。他的身体就如冬日里的一株爬山虎藤,罩着宽大的袍子也掩不住那嶙峋的形状。长长的鬍鬚尽白,臃肿地堆积在鬆散的面皮之下,这使他看起来像个年老的树精。

    他每走动一次凉子都会心惊一次,他那佝偻的躯体看起来仿佛随时会散架。

    他背后映出一片潭水般的萤幕,一些画面随着他讲话内容,在波光粼粼中变幻。

    颜凉子在水波里看到了许多破旧的庙堂,从门前宏伟的石柱或雕塑中隐隐还能窥见昔日的辉煌。

    老教授苍老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娓娓道来。

    「人类在远古时期脆弱,无知,对自然敬畏颇深……能杀死他们的东西太多了,暴风,洪潮,雷电,以及野兽……他们无力反抗,只能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极端的敬畏催生了盲目的信仰,他们信仰天信仰地信仰一切未知且强大的力量,并虔诚地为此献上丰盛的祭品……」

    他伸出手一指萤幕,接着说:「……所以很多妖,都曾是被人类供奉着的神明,人们向他们乞求未知力量的庇护……」

    颜凉子听着,突然感觉有一丝说不出的寒意蒙上后脊。

    远古的人们,被灾难折磨得憔悴不堪。所以他们为心中的神明建筑宏伟的寺庙与殿堂,匍匐在神殿阶下一遍又一遍乞求。可是,那些摆在殿中的光辉精美的神像之后,真实的面貌却是那些魑魅魍魉吗?

    神和妖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颜凉子恍恍惚惚地想着,当她回过神来时,讲臺上的教授早已转入下一个主题。

    他接着讲到了妖的发展史。

    「时至今日,妖被人类同化了不少。大部分妖整合起来,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社会……就是我们所生活的这个环境。难以想像,人类强大的感染力……现在的妖界俨然是一个如人类般的国家,只是我们拥有一些人类不具备的神奇力量。正如某些文学作品中普通人的世界与巫师界一样。」

    「可惜不同的妖的智力差异极大……我们永远无法像人类那样实现完全的民主……」

    「妖与人还有一个更为显着的差异……所有非灵体妖成年后都拥有化形日――这一天可以称为妖的发情日……年轻的妖交媾的欲望会不易抑制,这作为人与妖的一大差别,一般被认为是……」

    「生理上妖比人类低等的表现。」

    林檩突然开口了。她声音不大,这句话仿佛只是停驻在齿间的自言自语。却吸引了坐在一边的颜凉子。凉子愣愣地望向她,臺上教授的声音顿时在她耳边飘远了。

    林檩在说那句话时嘴边似乎显出来一点笑――又似乎没有。她的黑髮乖顺地逶在楠木桌子上,像是打翻了一瓶墨水,积起一滩来,鲜亮而又妍丽――是那样好看。她的视线紧跟着教授,边听还会轻轻点头。仿佛她刚才并没有说什么。

    她想起了半年前他们刚来到妖界时,林檩作为代表讲话。当时林檩注视着台下的异族似乎也用的是那种眼神。那不是看同类的眼神,而是上位者看到低等动物所自然流露出的眼神。妖怪们无论进化到哪种程度,无论穿上多光鲜亮丽的服饰,在她眼里也永远是最原始的模样。

    「当然现在我们发明了抑制剂,能有效抑制妖在化形日的衝动……可惜这种药的效果对不同种妖的强弱上有差异,差异还不小……」

    ……

    妖界议事厅处于一个独立的空间。

    这里无天无地,浩荡得没有边境。光与尘埃交缠在一起,一片混沌。银河凭空流淌,组成它的天体有的在消失,失去凝力的尘埃旋解开来,融解在大团星云里。有的又在形成,岩石聚集,如海浪奔流。周而復始,生生不息。

    这里仿佛是初生的宇宙。时间在这里也不曾流逝,它乖顺地躺卧在宇宙里,如壁炉边的一隻猫,尾巴也一动不动。

    可有时它又如锁链,将空间捆得扭曲变形。它的存在感如此强烈。

    空间中心几根巨大的石柱凭空矗立,参差不齐。顶端是每个来者的座位。仿佛立在宇宙树的树梢之上,阿萨神族在神殿里鸟瞰世界。

    妖王诺丁的半身像投影在石柱中央。这任王还很年幼,稚气的少年面孔尚不具备强大的威慑力,即使他的投影被扩大,庞大得有如泰坦巨人,仍旧很难激起旁人的敬畏之心。

    站在每个石柱上看到的都是他的正脸,他与每个来者对视着。年幼的他无法走出自己的宫殿,只得以投影的方式参与议事。

    妖国建立不过六十年,其间动盪不安,初代妖王早早辞世,之后因王位继承而产生的纷争夺去了大量王室成员的性命。现在的王室成员凋敝,直系血脉不超过五个。并且由于王室血脉源自远古龙族,无法与其他种族交配产生后代,所以即使现任妖王诺丁的长姐康奈在王宫里塞满了情夫也不见有新的子嗣诞生。

    石柱环绕中少年的巨大影像晃动了一下,他的表情很是郑重,郑重得有些僵硬。这个年幼的孩子因为父亲早逝被推上王座,望着四周的重臣,他难免心生畏怯。这四周每一个人的心思对他来说都是难以揣测的。

    「东边境线……已经平定下来吗?」

    他终于出声。

    「是的。」墨潋回答。

    年幼的王小心地组织语言:「真是辛苦你了……我会赐予你丰厚的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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