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5)
贺行似乎也从我的表情中看出了些什么,眉头微微皱起:“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我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继续赞美他,还是主动跟他提分钱的事。
见我依旧不说话,贺行习惯性地抿了抿唇,又继续问:“这么说,先前在甲板相遇不是你故意设计的?”
这回我没再继续沉默,而是赶紧否认:“当然不是,我只是出来找餐厅,不小心迷路了而已。”
我要是事先知道贺行也在这艘船上,怕是会认真考虑改签的事,怎么可能主动设计跟他见面?
贺行沉默了片刻,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接着缓缓点了点头,像是在对我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你还不知道那件事……”
“什么?”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没听清楚后半句话,不免觉得奇怪。
贺行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神色微妙地往后退了两步。
“没什么,今天夜里会有风暴,没事最好不要出门……”贺行拉开洗手间的门,作势想要出去,可刚迈出一只脚便停了下来,他转头看向我,表情似笑非笑:“我差点忘了,你摆了邵益一道,有事也别出门了,好自为之吧。”
等贺行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我才回过神来,意识到或许邵益这件事没这么容易了结,顿觉心累不已,我只是出来吃个晚饭,谁能想到会惹出这么多事来。
不必贺行提醒,接下来几天我应该也不会离开/房间了。
我折回了自己的房间,翻开摆在桌子上的菜单,随便选了个西班牙炒饭和海鲜汤,打给客房服务点了餐。
客房点餐虽然看起来方便,却要另外收取餐费和服务费,如果不是为了躲邵益那些人,我也不必多花这份冤枉钱。
炒饭和汤的味道算不上多好,却胜在食材新鲜,我喝了一口汤,温热的液体顺着肠道滑进冰冷饥饿的胃里,连带着先前的阴翳都散去不少。
奶白的雾气自餐盒中孱孱升起,渐渐消散在暖橘色的灯光下,外面已经开始下起了雨,我听见噼里啪啦的雨珠打在窗户上,像急促的敲门声。
贺行没有骗我,风暴真的来临了。
我长舒一口气,不去管其他事,只专心吃我这顿迟来的晚餐。
电视因为台风而中断了信号,好在网络还是正常的,我一边挑炒饭里的甜椒,一边随手刷开了手机新闻。
映入眼帘的是财经新闻的头版,一个无比熟悉的名字让我的右眼皮狠狠跳了两下。
傅思行的公司出问题了。
筷子停在了半空中,我开始仔细那条新闻,想要从遣词造句中找出蛛丝马迹,以确保是记者在胡编乱造、夸大其词。
很可惜,我的愿望没有成真,傅思行的公司的确已经踏在了破产的边缘。
电光火石之间,我想起了那晚傅思行请我出来喝酒,他说公司第二轮融资进行的很顺利,顺利到让人不敢相信。
事出反常必有妖。
如果说那场融资本身就有问题呢?
我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给傅思行打去了电话。
提示音响起的那一霎那,我便后悔了,傅思行现在应该忙得脚不沾地,未必有时间来一一回应我的疑问,再者说,我实在没什么立场打这通电话的。
还没等我挂断电话,对面就已经接起了,傅思行的声音带着遮掩不住的疲惫,声音却依旧温柔。
“宁宁,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我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开口了:“我在网上看到了新闻,关于你公司出事的消息……”
我说不下去了,我实在不善于应付这种场面,向他确认事情的真假,之后又能怎么样?安慰他?还是鼓励他愈挫愈勇、挺过难关?
傅思行的反应却比我想象的要轻松的多。
“嗯,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没关系,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我没来由生出了几分焦躁,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透过灯塔微弱的光,远处狂风席卷着巨浪层层叠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滔天巨网,我甚至能感觉到船身的微微晃动。
“真的没事吗?我看情况好像不大乐观,明显是有人在故意针对你,不然怎么会这么凑巧,招招都是往砍断资金链这个方向去的……”
话说到这里,我忽然卡住了,一个近乎荒唐的想法在我的脑海中逐渐成型。
“是贺言?”
对面安静得近乎诡异。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稳些:“是贺言干的?”
“宁宁,”电话那头的傅思行像是在叹息:“抱歉。”
“你说什么?”我有些发懵。
“他来找过我,但我没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他看到我们去买婚戒那一幕,以为你和我旧情复燃了,如你所见,这就是他的报复。”
傅思行的语速很慢,像一首低沉的背景音乐,我蓦然回想起了当初贺言对我放出的那句“警告”——无论是我,亦或是傅思行,他都不会放过。
他做到了,他成功“报复”了他所恨的人。
沙发实在晃得厉害,我觉得胃里有些难受,便起身走到了窗边,玻璃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手指无意识地在玻璃上画着什么,我继续问傅思行:
“所以呢?你为什么道歉?该道歉的是我,如果我没有把你牵扯进这件事里,你还能安稳地继续发展你的事业……”
傅思行一改之前的温吞,突然出声打断了我:“不是这样的,宁宁,我本来可以解释的,在贺言来找我摊牌的时候,我其实用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但我没有。
你觉得我卑劣也好,但他那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和你在一起。”
我不知道傅思行到底在做什么,他当初为了事业放弃了我,现在却又拱手把公司让了出去,只是为了让我和贺言分开。
“傅思行,你是疯了吗?”在此之前,我以为我能理解傅思行,但现在看来,我谁也看不透,是他们都疯了,又或者其实我是个笨蛋,我不能确定。
“宁宁,你现在不在飞机上,那你在哪儿?旅行计划更改了吗?”傅思行避开了我的问题,他语气轻松,倒衬得那个公司濒临破产的人是我一般。
窗户上洇出一朵小小的五瓣花,又很快被窗棂流下的水渍打湿。
我讨厌傅思行把我当小孩子糊弄,对于他不想回答的问题,他从来都是这样生硬地转移话题。
“傅思行,我困了,我要睡了。”
我缩回微凉的手指,慢慢坐回了床上。
傅思行像是察觉到了我的情绪变化,他放缓了语气,声音轻柔到近乎空灵:“那好,你先休息吧,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记得把房间空调打开,天气预报说要降温了。”
他又在用哄小孩子的方式哄我。
我没说话,漠然挂断了电话,随手把手机扔到了床头柜上。
既然傅思行自己都不在乎,我也没必要为了他的公司费时间费心思。
或许是认床的关系,整个晚上我都睡得不踏实,胃里的食物翻江倒海,连带着太阳穴突突地跳,直到凌晨时分,我实在难受得厉害,便想着起床喝点水,刚打开床头台灯,我就发现了不对劲。
眼皮像是被人黏了胶水,似有千斤重,睁都睁不开,我意识到事情不妙,赶紧摸索着下了床,跌跌撞撞进了卫生间。
借着盥洗镜前的灯光,我勉强看清了自己的模样,面色惨白,眼下乌青,眼皮肿胀,与此同时,一股酸味从腹腔涌起,直冲天灵盖,我强忍住晕眩,转身抱着马桶吐了起来。
先前吃的晚饭全被我吐了出来,到后来能呕出的只剩下泛黄的胆水,脑袋痛得像是有千斤重的坦克来回碾压,我连最基本的平衡都保持不了,几乎是爬着回到了沙发边。
座机就放在茶几上,我蜷着身子摸索了许久,终于抓住了座机话筒,回拨键接通了客房服务,听见里面传来甜美又机械的客服问好,我只说了一句:“请帮我买点药……”接着便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恍惚间,似有嘈杂的声音自我耳边响起,接着便身下一空。
我脑袋里乱的很,没来由地回想起了幼年之时,被母亲抱在怀里,她身上有淡淡香气,温柔圈我入臂弯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便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坐在对面的外公瞧着母亲溺爱我的样子,止不住连连摇头,责怪母亲不该这样惯坏了我的脾气,我害怕外公严厉的模样,闻言只想缩回母亲的怀里,却又听见一旁的外婆叹气道:
“宁宁脾气坏点未必不是好事,他生了这副模样,要是像月儿一般好说话,以后怕不是要被人吃干抹净了。”
我那时听不懂外婆的话,只敏锐地察觉到母亲抱住我的手抖了一下,忍不住抬头去看,却只见到她尖尖下颌,还有微微上扬的唇角。
母亲在微笑,只是她的梨涡里酿的不是蜜,而是苦水。
很可惜,我到底还是让外婆失望了,即便带着这一身坏脾气长大,我依旧被人吃干抹净,连骨头渣都不剩。
母亲去世的那天,谢临逃课回来安慰我,我因为母亲的死大受打击,莫名其妙发了高烧,被关在屋子里不许出去。
谢临从窗户爬进来的时候,我正躺在床上愣神,两只眼睛呆呆地盯着天花板,连他什么时候摸上床都不知道。
谢临从身侧搂住我的腰,不断地重复“宁宁,你还有我,我以后会好好护着你”之类的话,我感受着他的体温,陡然间想起了母亲的怀抱,从今以后再也没有这样一个温柔香软的怀抱等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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