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1/8)

    5

    我与那医生加了联系方式,他原来叫许阑,我并不知道是不是医生都有这样的同情心,又或者说,能随便帮人的能力。

    我给他打了欠条,在回去路上收到了他的消息,是个表情包,我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我好友里面寥寥无几的人无一不就是工作上加的同事或老板,从未会有人给我发这种。

    我与小章打了招呼,在他一脸复杂又烦躁的神情下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我换了工作服,就瞧见小章向我走了过来,他冷着脸告诉我以后不要再做他的工作后又转身离开。

    我想我可能给他惹了麻烦。

    但我还是更着急另一件事。

    在推着一具冰冷的尸体走过长长的走廊后,我把门锁上,着急的褪下自己的手套,拉开那角落的冰柜。

    我看到了我爱人的脸。

    那挺立的鼻翼在灯下泛着青白,骨头腐朽。

    我不知怎得就委屈了,跟他说着对不起,对着他落泪。

    我想,或许爱就是这样,是一种无声眷念和不自觉的失控。

    我对我的爱人一见钟情,一点点委屈都恨不得趴在他的胸膛上大哭一场,可我又不敢让我的眼泪落在他身上,怕化了他身上的薄冰。

    我那见不得光的感情小心翼翼,给他整理好衣服,坐落在这阴暗的空间里,守护着属于自己的唯一的宝藏。

    我并没有多打几份工,我舍不得和我的爱人分开。

    那位医生偶尔会给我发消息,告诉我,他并不着急我还钱,让我不要太劳累,起码要照顾好自己,不然又会发生上次那样的事情。

    很少有人会给我发那么多字,我觉得很稀奇,也一一回复了他,得到的,又是一个很可爱的表情包。

    有一天,许阑问我要不要出来喝杯咖啡?

    那屏幕薄亮的光度在走廊暗淡的灯光下闪着,照着我的脸。

    他说现在是他的个人休息时间,他忙的太久心神患疲,想找个人跟他聊聊天。

    见我没回,又发道喝杯茶放松就好了,希望我能来。

    我那日心情很好,打听了才得知他和自己女朋友已经订婚了,所以一连下来几天,我都瞧见他难得的好脸色。

    也就是那天,我不过回去给封惜文换下的衣服拿去换洗,回来时小章的脸色确是全然铁青的。

    他无聊时把单子人数数了,却意识到,多出来一个人。

    干这活的,都是无神论者,他显然意识到这是我弄出的问题。

    在他黑着脸大声质问时,我头脑发昏,不知如何隐瞒,只能道“没有……我没有贩卖器官……那是……是我的爱人。”

    我所拥有的东西,再一次,暴露在了灯光之下。

    小章并不信我,他也不会给我隐瞒。

    他告诉了上面,那些人下来就给我劈头盖脸一通骂,但没有人选择报警,在他们意识到我精神状态有问题时已经来不及了,尸体已经藏了那么久,没法再换出去。

    我被解雇时一句话没说,在快离开时才告诉他们,封惜文是我的爱人,我希望他们能把他给我。

    他们自然没给,但又嫌晦气,怕出麻烦事,早早的把封惜文扔进了火化,最终是我赖着不走,他们怕我精神病发作才把那半点骨灰要了过来。

    我爱人没了,工作也没了。

    我沉默的抱着那狭小的骨灰盒,又一次开始了漂泊。

    也许死亡才是所有事物都会拥有的阶段,无论是谁,男女老少,贫穷或富贵。我想念我爱人那冰冷的指节,握上它时我会无比的安心。

    那张薄凉的唇瓣也是,带着令我迷恋的,腐烂的死亡气息。

    我把它称之为爱。

    因为我爱他冰冷的尸体,爱他的不言语。

    我太想念封惜文了,哪怕他骨灰现在就在我怀里,也没办法磨灭我对他的想念,我想要完整的他,有头,有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把灰烬,抓起来风一吹都能消失不见。

    大家死后化成的都是土,他这样就不特殊了。

    在我意识到自己精神状态真的有问题时,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我因为轻生被人救了下来,就认认真真跟人家道了谢,想着下次去没人的地方死去,我抱着骨灰一路南下,谁曾想那救了我的人见我不对劲一直跟着我,在我又一次跳河时把我救起。

    就这样,我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我不知道许阑又是怎么得知的我的消息,在某一天他竟然进来看我。

    见到我无神的目光,他面上带着憔悴的忧伤,他问我“呼宇……你的爱人,是谁?”

    这一次,我沉默了,看清了他眼底特殊的情绪,我就那样看着他,缓缓开口道“是一具尸体。”

    是一具陌生的,从未见过面的男人尸体。

    我终于意识到我可能跟正常人有些不对,但已经为时已晚。

    我早就扭曲,偏轨,任由蝴蝶在我心中腐烂滋长。

    可能我早就死了,一开始就死在了那个湖里,与我那可悲母亲潮湿腐朽的烂肉一同化在蝴蝶的口器中混杂在一起。

    我真的很喜欢那些漂亮又脆弱的生物。

    轻轻一捏,它柔软的肢体就会糊在你的手心里,心脏和体液混在一起,看不清颜色。

    他想救我。

    许阑试图从那被缠绕的蛛网中救下那已经被撕扯掉羽翼的蝴蝶。

    明明它已经千疮百孔不可能再活。

    我没有打扰他,任由他一有空就来与我聊天,给我带着外界的东西。

    我只是依旧抱着封惜文的骨灰盒,但在这什么都有的神经病院里,我这行为算不上奇怪。

    甚至因为太过安分,表现良好而被提前放出。

    出院那天,是许阑接的我,他清凉的指节抚摸过我的脸,对我无奈道“瘦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这难言的情况下只是眨了眨眼睛,抱紧了我怀中的骨灰盒。

    他看了一眼我怀中的盒子,撇开脸,装着没看见,拉着我的手带着我去吃饭。

    饭菜丰盛我却吃了几口没再吃下去。

    许阑见状没再逼迫,最后他把我带回了他家。

    那清冷,又干净整洁的房子看起来确实是他的住处。

    给我收拾了房间后与我聊了一会,见我依旧抱着骨灰盒他似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我“你要一直抱着他吗?”

    我低下头,最终还是他优先道了歉,对我说“抱歉,还是我有些心急了,你不要在意……”

    很少会有人跟我道歉,而他说了好几遍。

    我挣着,把怀中的骨灰盒缓缓放在桌上,回头时,对上了许阑错愕的神色。

    他终于笑了,一扫先前的疲惫,给我找了床被,对我道“晚安。”

    9

    我住在了他家,许阑每天上班走的早,我起床后没事干就给他做了饭,他中午不会回来,给我发消息让我自己吃饭,可我依旧会煮,在晚间时他回来就瞧见了那一桌菜。

    我想他应该是开心的,眉眼不自觉的上翘,对我夸赞褒奖。

    这都是我以前从未有过的,我心中像是注入暖流,像也被他的笑容所感染。

    我没法再融入正常的人类社会,许阑也没让我再出去,他平常会让人买些菜,又或者,休息日时会回来带着我一起出去挑菜,去逛逛。

    他向来牵着我的手,大大咧咧,又明目张胆的暧昧。

    我明白他的用心,也知道他想要什么,但我就是没法对他动心,就好像那双亮莹莹的眼看着我时,我心中有的永远都是退缩。

    我太过害怕男性赤裸又灼热的呼吸。

    这让我胆颤又恐惧,像空白的大脑被人撕扯,伴随着头皮发麻的痛楚与腥臭。

    我没法回应许阑,我想,我无法爱他。

    只要他还活着,我就没法爱上他。

    现实伴有太多变数,活着就是个变数,情况永远不一致,人生会有许许多多的分叉路,没人能保证那脆弱的东西能走多久。

    但死人就不一样了,他把自己定格,保持那一副姿态身躯达到了永恒。

    我迷恋那种味道,也迷恋死亡。

    我抱着那盒骨灰盒偷偷出了门,没与许阑道别,他今天忙,还没下班。

    我并不是个正常人,也不奢望许阑用自己的生命和青春拿去治愈我,用岁月疗伤我,我不敢赌他的情,他的爱和耐心。

    我早就没救了。

    像年少时站在陌生的公路上那般。

    我抱着封惜文的骨灰盒,再一次踏上车流马龙的道路,避开人群,不知道走了多远,我瞧见了一个波光粼粼的湖畔。

    我咧着干渴的唇瓣对封惜文笑道“你瞧,这湖好大。”

    “我以前可没见过这样的湖,像海一样……我家那边的湖很小。”

    明明那样小,却禁锢了我一辈子。

    我情不自禁往水中走了进去,在那冰凉的湖面上,我似乎看到了蝴蝶飞舞带着腐朽的气味,围绕在我身侧。

    “不知道你出车祸时疼不疼。”

    我思量着道“那样太难看了,我不想变成一摊血肉。”

    “如果下雨就好了,把我的血和碎肉冲掉,这样就不会太让人难过。”

    到底谁会难过?

    我不知道。

    我的爱人,我想变成蝴蝶在清冷的石台阶上翩翩起舞,环绕我腐臭的爱人的周身…凄厉而无人知晓的绝望,死寂的周身,我妄图与他融为一体。

    冰冷的湖水把我禁锢,我下意识挣动着下沉,黑暗把我侵蚀,那骨灰盒也终于在我微弱的挣扎中脱了手,恍惚之间,我似乎真的浑身轻盈,变成了蝴蝶。

    我什么都握不住,彻底融入这冰冷的湖底,一同化为了尘化为了土。

    1

    我爱上了他身上散发的腐烂气味。

    他已经青白的肌肤,脸部那失水凹陷的组织与我在灯下柔软白里透红的手形成对比。

    那白皙的指骨,在暖光下像只漂亮的蝴蝶围绕着腐烂潮湿的朽土起舞。

    这是我在这工作的,他在与他的女朋友打电话,见我来了也很不耐烦,最终是把电话一撂,翻了抽屉的表扔给了我,最终骂了一句又转身继续打电话去了。

    我抱着表低下头,离开时有些仓皇逃窜的意味,我走了很久,在走廊那黯淡的灯光下,我看清了他的资料,那新来的,被推来火化的尸体。

    他叫封惜文,死于车祸。

    上面简述了他的履历和轻飘飘的个人信息,我看出了他的身份显赫,那家庭的一处像是打着厚重的保密码,似乎有人并不愿多说。

    我把字翻阅了一遍又一遍,最终才堪堪放下手,把表放在了最近的桌上。

    在我又一次回去那时,我脱下了我厚重的眼镜,在打开门后,我深呼了几口气,尽是些腐味和烧焦的,难闻又刺鼻的消毒水味。

    可我还是为此感到心中雀跃,呼吸急促。

    “你好……”

    我对那具尸体结结巴巴的说“初次见面,希望您能谅解我刚刚的冒犯。”

    我红了脸,难以言喻的心情在这一片死寂的空间里蔓延。

    可惜死人并不会回复我的话语,但我并不在意,只是笑了笑,很开心,自言自语般道“谢……谢谢您,没有嘲笑我……我叫呼宇。”

    2

    我似乎爱上了一个死人。

    在我把另一具尸体代替他烧掉后,那些骨灰塞进那小巧精便的盒子里上交后,我就意识到,他现在只属于我了。

    这让我的情绪一直很激动。

    我从未拥有过什么属于我自己的东西,他是对我本有些意见,但见我连他那份都干了也就没说什么,他心安理得的摸鱼去了。

    留下我一个人干着两个人的量。

    这并不轻松,有时我会累到双腿发颤,可我也没有太难过,因为我的爱人就在那里。

    他看着我,等着我,我的所以事情,所有情绪都在他的注目下,他知道我的一切,我想让他了解我。

    我很爱他。

    我会关上门偷偷亲吻他,那冰冷的腐味在唇上弥留,那是属于他的味道。

    我会跟他说话,与他讲故事,告诉他我一天的委屈和琐事,我知道他都有在听。

    我真的很爱他。

    我想给他换上漂亮的衣服,为此我花了自己好不容易存下的那点薪水,大着胆子,在正品店里,在那些店员鄙夷的目光下,买了适合他的服装。

    我给他脱了衣服,那已经腐烂的肢体,蜷缩的,萎腐的阴茎却都让我感到面红耳赤,我偷偷抚过他凸显的骨架,在那腐烂冰冷的气息上欲念起舞。

    他的手冰冷僵硬,我怕把他掰坏,就只能褪下裤子,用自己已经勃起的生殖器往他手上拱。

    炽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上,带动着那黑色的发丝,就好像他活了过来。

    我脑子一片空白,在高潮来临时就那样泄在了他手上。

    我的爱人,冰冷的尸体,清冷的器台上,那青白发,皮下发黑的手被我蹭破,我有些懊恼的回了神,用自己衣服擦干净了那粘稠的精液,红着脸对他道歉。

    最终给他换了衣服,又待了很久后恋恋不舍的送回了柜中。

    4

    自那次之后,我仿佛中了魔般,疯狂的,给他买了很多衣服。

    我幻想着我们每一次约会,幻想着他穿上我所给他准备的衣服。

    可是我毕竟没有那么多钱,而小章撬了班,我长期一个人干双倍的活又连饭钱都省下来给封惜文买衣服,最终有一天在搬运尸体时,头一晕,重重倒在了地上。

    再一次醒来时,是在医院。

    旁边病床是嬉闹的小孩,而左边是还在吵架的夫妻,我头痛欲裂,是硬生生被吵醒的。

    护士进来看见我醒了,又给我检查了一番,问我状况,我摇摇头,表示自己现在可以直接走了。

    她没有拦我,许是见惯了我这样的病人,只是表示让我去付了那些医疗费用。

    我想我是浑身僵硬的,特别是在到了医生那后,那纤长清瘦的手递给我的单子上面却是从未想过的高额费用和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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