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8)

    时风潜地让他的,代表着她同样被现实挤压得分毫不剩的,未竟的事业和理想。

    她,塞进季如夜手里:“这个不急,你可以慢慢考虑,你是新时代的男孩子,和其他所有男孩子一样,你有选择伴侣,或者选择单身权利。”

    “这是法律赋予你的,所以你不必在意世俗怎么看。”

    “如夜,这些话我只会对你说。”

    “因为我们是警察,我们的义务就是扞卫法律,保证它不被人生来的贪欲和偏见所玷污。”

    “所以如夜,你在我眼里和其他男人又都不一样。”

    “你除了是我想娶的人,也是我的同志,我希望你是少数懂得我这份初心的男人。”

    时风潜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季如夜,她的眼睛望向窗外的远方,有什么极其坚定的,类似信念的光芒在她眼波间摇晃。

    但最终那点光芒还是跳跃到了季如夜身上,化作一池柔波,将他的心轻轻包裹。

    她伸出一根食指,贴在自己的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是我的秘密,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了。”

    她说完,又敲了敲季如夜的脑袋,指挥着他回床上休息,独自披上外套出了门。

    时风潜有她独特的、不为外人道的使命。

    这种认知出于警员的直觉,瞬间出现在了季如夜心里。

    他的心思一时间活泛起来,那些曾被他尘封的理想,也似乎在这一刻重新冒了头。

    紧接着,他张开手掌,看着时风潜塞进他手里的,那枚小小的、鲜红的五角星徽章,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

    凌厉的尖角像是轻轻扎在他心里,他将手攥紧,又仿佛觉得那颗红星闪耀起来,渐渐挂上天空,成了他的指引、他的信念。

    而时风潜出门后却没有走远,她双手插在口袋里,回忆着昨晚查到的线索,半晌才靠在小巷的墙边,给时青打了个电话。

    “喂?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啊?”时青电话接得很快,他沉默了一下,开口的语气却还是那么骄横。

    “青青。”时风潜说得很平静,好像她平常就这样叫时青:“这边事情很复杂。”

    “啊?”时青显然吓了一跳,声音也高亢起来:“靠,很危险吗?!我、我叫我妈帮你……”

    “不用。”时青越是慌乱,时风潜倒是越发游刃有余起来:“咱妈那边事情已经很多了。”

    “青青,你能帮我吗?我需要你。”

    时青没有回答,听筒里的呼吸声却显得急促起来。

    时风潜也屏着一口气,仿佛自己正坐在赌桌旁。

    随后她听到了时青有点激动的声音:“我、帮、帮你吗?”

    时风潜隔着电话似乎都能感觉到时青的雀跃,他像一棵被遗忘的树,偶然得了甘霖,语调都是上扬的:“那要看你态度了,你求我啊。”

    时风潜的眼睛眯了起来,嘴角却被感染似的上挑起来:“这样多没意思。”

    “宝贝,我有我的难处,你一定要帮我,我才有底气不带季如夜回家。”

    时风潜能感受到对面的呼吸都是一滞,紧接着是手机掉到地上的声音。

    她听到时青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捡起来,随后是控制不住的欣喜。

    似乎时青想要立马应下来,但念头一转,又只丢下一句“我考虑一下”,便挂断了电话。

    时风潜把手机握在手里转了又转,忽然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再多了解时青一些。

    她从前只知道,时青是个穿黑丝跳艳舞都毫不脸红的小少爷,却没想过时青会在如此简单的挑逗下,露出这种羞涩的反应。

    她正犹豫着,便收到了时青的短信:需要什么告诉我。

    听话的狗会主动把缰绳交到主人手上。

    志得意满的笑容挂满时风潜的脸颊,仿佛一切都顺利地不像话。

    她将自己的需求细细地打好,发送给时青,便轻快地朝着附近的市场走去。

    时风潜在附近逛了一圈,却始终没想好买些什么。

    她自己在家其实很少下厨,基本是在路边的饭馆打发了,只有时青过来时,她才会偶尔为时青做点什么。

    时青有点挑嘴,长时间相处下来,时风潜也习惯了按时青的口味买菜做饭,然而想到今天下厨是为季如夜,她才踟蹰起来。不知道季如夜有没有忌口。

    她想应该是没有的。

    她很清楚这种境遇的男人,他们的生活没什么挑剔的余地。

    可越是想到这里,她越是想让季如夜摆脱过去那种逆来顺受的心理。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街边一家红牌子的快餐店上。

    那是近些年很流行的外国快餐,红底牌子上是一个和蔼笑着的老奶奶,再一旁的招牌上是大大的“kfc“,相比之下,旁边的中文译名“凯德基”倒是小小的挤在一边。

    时风潜吃过几次,味道不错,但时青向来对此嗤之以鼻。

    “这在外国都是穷人吃的,只有没见过世面的家伙才会被骗。”时青这样说着,却还是诚实地把薯条一根根往嘴里送。

    对于刚从物质匮乏的年头走进新时代、全民奔小康的群众来说,终究没人能拒绝这种高油高糖、充满独特风味的异国快餐。

    于是十分自然地,时风潜拎着一份“豪华双人餐”回来了。

    看到袋子上的标志时,季如夜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他对这家店最近的印象,就是上次妹妹考了95分,央告着母父带她去吃一顿。

    母父答应了,但看着动辄四五十元的套餐,还是决定只给妹妹买了一个汉堡。

    妹妹不乐意,一定还要吃薯条和鸡块。

    母父给他使了个眼神,他看了看旁边桌上的套餐,轻轻安慰妹妹,说自己回去可以试着给她炸薯条。

    但他不说还好,他这样说了之后,妹妹显然更生气了,大骂他是抠门的土包子。

    母父或许是嫌丢人,也连忙哄着妹妹,最终还是以他掏出自己刚发的工资,给妹妹买了份最便宜的套餐作结。

    那份套餐他一口也没能吃上,妹妹给母父一人一根薯条,母父吃了,眼里除了欣慰,就是心疼,都连忙说不爱吃,让妹妹自己吃,于是剩下的那些。便三两口都进了妹妹的肚。

    最后妹妹浅浅打了个嗝,还是说没吃饱。

    这东西实在是让人肉疼。

    季如夜在旁边默默掰着手指,计算着刚才花出去的钱本来够买一家人几天的菜,结果这么一顿花出去,妹妹一个人都没吃饱。

    剩下几天要省着点花了,可巧夫难为无米之炊,饭菜做得不好,少不得又要被骂,母亲生了气,说不定还要挨打。

    他叹息一声,不由得好奇这么贵的吃的,究竟好在哪里,于是他等妹妹吃完后,悄悄用手指沾了沾装薯条的包装盒,往舌尖贴了贴。

    他尝到了几颗盐粒,有些咸,他便又拿起妹妹喝完的果汁杯,掰开那插着吸管的盖子,将妹妹用吸管没能喝净的果汁往嘴里倒了倒。

    而这一幕恰巧被刚从洗手间出来的妹妹看到了。

    “哥!”妹妹大叫一声,冲过来就推了他一把,又愤怒地把他手中的杯子拍掉:“你干什么呢?用女人刚喝完的杯子喝剩下的,你丢不丢人啊?”

    周围的人斜着眼睛看过来,母父或许原本觉得没什么,听妹妹这么一说,又被周围的人注视,脸蛋立刻也烧了起来,灰溜溜地拉着他走了。

    季如夜很后悔。

    他觉得那口盐巴并不好吃,那一滴果汁也根本没尝出味道,却为此回家挨打受罚,一连三天没能吃上饭,因为那几天精神不济,到了局里也是被女上司不怀好意地调侃了一番。

    那个看上去平平无奇,却因为印了标志性的老奶奶图标而身价倍增的包装袋,此刻恍惚间勾起了季如夜不那么好的回忆。

    可他目光向上,看到时风潜的脸,忽然又觉得那个图标不再那么讨厌了。

    “看了看,也不知道做什么好,就买现成的了。”时风潜把东西放在一边,说着就走上前,搓着有些冻僵的手,缓缓伸到了被角下,试图暖一暖:“基本都是土豆、鸡肉、面包、芝麻、生菜、蛋黄酱之类的,你没有忌口的吧?”

    季如夜原本听时风潜的话,躺在被窝里一动没动,看着时风潜把手伸进来时,他下意识缩了缩,然而时风潜的手极有分寸地停留在了被子的边角处。

    她的身上透出外面冰雪的寒气,声音却暖得像和煦的春风。

    季如夜摇了摇头,想到什么又愣怔一下,抬眼看了看那个大大的、鼓鼓囊囊的包装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时风潜买的套餐里还带了他的份。

    他原本倒是什么都没想。

    在他的认知里,女男共处一室,男人又显然已经是女人的所有物,那么男人就应该负责照顾女人的饮食起居。

    虽然是身体确实难受,但不能给心爱的女人做饭,劳累她亲自跑出去,这已经是很不合格的行为。

    那么她自然只买自己的那份就好。

    或许她温柔又善良,不仅不埋怨他,还给他带个馒头。

    但绝不是带这么昂贵的一份东西给他,他与这沉重的宠爱并不相称。

    季如夜这样想着,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的嘴巴向来不算聪明,此刻心里更是被搅得凌乱,完全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低微的感谢和隐忍的爱意。

    于是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悄悄往时风潜的方向挪了挪,慢慢对着时风潜那双掖在被角里冰凉的手敞开怀抱。

    时风潜缓缓呼着气,感觉到不那么冷了,正准备起身,却忽然发觉自己的手被小心翼翼地纳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男人炽热的胸膛紧贴上她冰凉的掌心,一双略微粗糙的手将她的手背拢着。他的臂膀不像时青那妖娆性感的拥抱,而是像烈火中被敲弯的钢,用一种顽固而温柔的态度,将她的手掌护在他坚实的怀中。

    这并不是一个男人该给人的感觉。

    可这恰恰又是一个男人给她的最深刻的感觉。

    那感觉与她一辈子苦大仇深的父亲一样,与世上所有被禁锢、被洗脑,而对她们表现出恭顺的男人一样,带着一种寻常女人自己也做不到的、献祭式的付出关怀。

    女人将自己无法企及的准则,书写成了劝导男人的规则,以此束缚他们他们千年,享受他们血液滋养的苦果。

    假如有另外一个世界,假如那个世界里,对异性同胞做此暴行的是男人,那一世的女人想必也会做出这样的傻事,并自以为高尚。

    时风潜明白其中的道理,却还是不忍对季如夜苛责。

    说到底,季如夜是受害者,不能因为他屈从于那些残忍的束缚,就将他的心意一并打消。

    想到这里,时风潜收敛了多余的心思,她轻轻推了季如夜一把,灵活地抽出了手:“别着凉。”

    说完,她又站起身,将那一包快餐拿了过来:“先吃饭吧,一会儿该凉透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时风潜总觉得季如夜的脸色不太好。

    但一听时风潜那样说,他又立刻挣扎起来,似乎想要下地:“我去热一下吧?”

    “不用。”时风潜将季如夜往回一按,另一只手已经熟练地一样样拿出袋子里的东西:“这玩意都是油炸的,蒸过就变味了。”

    季如夜被时风潜不轻不重地按着肩膀,缓缓坐了回去,脑袋却越来越低。

    他与他的风潜,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厌弃他的肮脏,甚至不愿意用他的身体暖一暖手;她嫌恶他的短视,不知道洋快餐不能加热。

    又或许善良的她并没有故意那么想,她只是本能地排斥他,排斥自己这个痴心妄想的下贱男人。

    与时青故意保持的清淡饮食不同,季如夜的口味显然同大多数穷人一样偏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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