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江南游词(1/8)

    江蛮音没有想到,祁衡如今已经这么锐敏。

    他已经不是稚龄幼子,也不是当年那个,小心翼翼跟着自己身后叫姊姊的小孩子。

    可他依旧还稚弱。

    你知道他可以挺拔修长,傲然苍盛。

    但祁衡现在只是一颗未褪笋衣的竹,不止风雨剥蚀,更有人为的暗算和窥伺,他摇摇yu坠,岌岌可危。

    江蛮音也忧心忡忡。

    她不能允许祁衡有任何差错。

    “你叫我一声长姊,阿衡,你我就是彼此唯一的亲人。”江蛮音0上他手中的伤口,从裙摆处扯碎一条布料。

    她把祁衡牵起,用布料给他止血:“你只需知道,阿姊永远都不会害你。”

    ——

    江蛮音衣鬓散乱,头上的冠子都被扯掉了,是万不可能在g0ng中这么走回去的。

    路上行人太多,不好掌控。自己g0ng里和太皇太后的清寿g0ng早被一一打点过,割舌剜眼的后果,已经让人心都清净,他们不敢议论。

    祁衡传唤太医,在近处的别g0ng处理伤口。nv侍也从她g0ng中拿了新衣和钗环,在隔房帮她整理仪容。

    风寒还没好,又被这般折腾,江蛮音的脑子已经开始有些钝钝的。

    她推开侍nv弄粉调脂的手:“别涂了,头疼。”

    江蛮音看看镜子,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就这样吧。”

    侍nv沉y一会儿,不好开口。

    江蛮音r0ur0u眉心,知道她想说什么,她现在和画中的江玉栀没那么像了。

    画中的江玉栀,肤光胜雪,星眸若春水,眉目含情,是枝头一枚含着露的兰花,清冷姣柔。

    侍nv曾g画着她的眉毛,苦恼道:“娘娘和画中人五官神似,皆美貌动人,但仔细看来又所差甚远。”

    因气质这个东西,不好模仿。

    一盆花也会出两颗兰。

    她不是珠玉,是块冷石头,和优雅温柔,尊贵娴静这类沾不得边。

    要细细g绘似蹙非蹙的眉,眼角唇珠都晕开浅绯胭脂,姿态和神情仿得细致入微,才能和姐姐有八分相似。

    她这双眼睛深而沉,像潭底,没有情绪,也毫无情意。

    不像鲜活的人。

    “该见的人也见过了,就这样吧。”江蛮音cha上最后一根簪子,随意道:“难道回g0ng还会被拦在外面不成。”

    “娘娘说笑了。”

    祁衡那边似乎也包扎完毕,太医仔细嘱咐好了疗养事宜,留下膏药,这些人缄口如瓶,没有丝毫多问。

    江蛮音其实很喜欢现在后g0ng的模样。

    安静,密不透风。所有人都被妥帖打点好,不用害怕被欺凌作践,也不必担心祁衡的一举一动被当成消息传给暗处的豺狼虎豹。

    陪着小皇帝在深g0ng待久了,这种生活于她而言,已是不易。

    薛止……

    薛止——

    江蛮音暗念这个名字,这两个字,每一抹笔画她都清清楚楚,像被用唇齿临摹含咽了千百遍。

    等到祁衡叫了她一声,江蛮音才将将回神。

    “阿姊?”

    他看到江蛮音愣了一下,脸上说不清是迷茫还是凝重,于是又担心地问了一遍:“阿姊?”

    江蛮音看向他的脸,朦朦胧胧的面孔,然后模糊的光晕开,随着视线逐渐明晰。

    她缓了下神。

    “确实是有些太累了。”江蛮音扶额起身,她不是很想在这个时候,看到祁衡担忧的脸se。

    ”朕送你。“祁衡顺势挽起她的手,等走到半路,才用她仅能听到的低语说:“今日上朝,文武百官在为我新择太傅。”

    江蛮音屏住呼x1,问:“是谁?”

    祁衡撕看出了她心之所想,快速回道:”内阁首辅称病,多日未曾上朝。太傅到底是谁,现在尚且不知。“

    “在朝堂之上……我并非是可以定言的皇帝。”祁衡脸上有了罕见的孩子气,“阿姊……我是不是很没用……”

    江蛮音只有心疼。

    他知道外面的风言影语。旧帝荒诞无稽,躲在后g0ng不理朝政,宦官又极尽谄媚之能,网罗亲信,结党营私。

    先皇暴毙,他九岁坐到那个位置,太皇太后垂帘听政,掌印太监奉候在侧,士大夫对新帝不满,另有亲王虎视眈眈。

    不是敬畏,在那把椅子上,收到的视线全是打量。

    “会好起来的……”江蛮音深x1一口气,握紧祁衡未缠纱布的另一只手,看着地上白到刺目的雪,“她已经快si了,别怕……什么都别怕。”

    更安稳的日子,迟早会来的。

    ——

    江蛮音在寝殿休息了好几日,这风寒之症总是时有时无,让人困乏得紧。外头那颗显贵的绿梅都开了,她也没心思去看。

    新太傅还未择出,祁衡看似镇定,其实近日都在研习诗书,朝暮不休的,非常刻苦。

    江蛮音闲来无事,差人往g0ng里送了许多香料来,对着香谱研磨。

    香道用具繁多,江蛮音特意辟了高大的曲扇屏风将书房两侧分开,一边是博古书架,一边是香炉轻炭,门外及里又有纱帐相隔,整间屋子被分割三块,说不清的拥挤。

    江蛮音靠伏在长案上轻眠,案上堆满了香罐香筒,染上香木油膏的帕子也落了一地。

    打好的镂木香篆成片堆积,主调犀木花香,含有一丝的栴檀,木质沉静,气味内敛。

    碧玉香炉还在静静焚烧,r白se的细烟袅袅升起。

    房间里安静极了。

    薛止掀开纱帐,他放慢脚步,丁点儿声音都没发出来。

    江蛮音还在睡,头发顺着肩颈滑垂在案上,发丝和香木松脂混在一起,还沾了许多细碎的零陵花。

    薛止用她案上的一方帕子在香炉熏了片刻,放在鼻端,轻嗅她合的香篆。

    江蛮音最不喜檀,她嫌香味持久不散,益清悠长,又太过明冽。这种种好处,她却很是计较,说过于显眼。

    薛止那时讽笑道:“以香辨人?又不是人人都似娘娘般小犬鼻子。”

    挨了她一眼。

    那时候的江蛮音还很乖觉,是头一回敢瞪他,瞪完之后又害怕,表情尤为生动,所以薛止记得很清晰。

    可这案上摆放的木块香粉,皮腐而se紫,质坚重,味清和,皆是沉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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