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哥……我睡不着(3/8)
季鸣看着眼底也浮出笑意,斜前方的黄毛注意到,说。
“欸,季鸣,你不在外面多待两年这么着急回来干嘛啊,我他妈可快羡慕死了,我天天期盼我爸妈放我到国外散养。”
“你在国内也一样散。”
“啧。”黄毛不说话了。
手还搭在男孩腰上,确实挺软的,放在上面倒也没什么不适。
掐着手里的烟又吞吐了口,白烟飘渺笼在眼前。季鸣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盏灯上,看光圈扩大又缩小,忽然说。
“没那事,去年就回来了。”
留文力眼见有空可钻,立马转移众人视线往他身上引。
“还是你失忆那事?”
“嗯。”季鸣没什么情绪地应了声。
关于他失忆这事,他们这圈人基本都知道,那会儿季家闹得留文力不在国内都听闻了。
但正儿八经了解也就这么多,至于流传的什么季鸣碰到个男人,还和人同居了快半年,哭闹着说离不开人家,这就没谁知道了。
可能是今天气氛不错,又或者是搂着人的季鸣看上去也没什么不耐,留文力没忍住好奇,还是问了。
“啊,怪不得,不过还有人传你是为了那人回来的,真假啊。”边说边去看季鸣的表情。讲道理,这应该是季鸣第一次被当众提及这事。
留文力很意外,对方脸上没有一点值得他八卦下去的表情,刚才什么样现在就依然什么样,神情毫无避讳。
“你信啊?”
季鸣听到后也乐了,挑眉看向留文力。
“本来有点信,现在不怎么信了。”怀着八卦没被满足的失望,留文力咂咂嘴,也摸出根烟,“还以为你先我一步碰到什么真爱,结果你看一这副谁都不挂心上的样子我就不信了。”
“说真的,你应该好好感谢人家,听说还挺穷的,人没把你送去下海卖身都不错了。”
季鸣还是那个表情。“感谢了啊,给了一笔钱,但没要。”
他抬手又抿了口酒,酒精划入咽喉,爽辣闷香。“我倒希望他收下,收了钱,事就少,我回国后是真忙,一天天的没工夫担心有的没的。”
他说完,留文力就愣住了,目光定在他好一会儿,半晌后才比出大拇指,语气古怪。
“……高,你是真高。”
这回他没再应声了。
左胳膊被腻得实在难受,最终还是忍无可忍地抽了出来。
那香水味太呛人,直往他鼻子里钻,熏得头晕。
他能看出那男孩不太高兴,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
季鸣抬手又给自己倒了杯,看着还打算问点什么的留文力,故意道。
“你没碰到?之前和林家那个真吹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果然,整个聚会最活跃的留文力兀然噤声,拧着眉一脸怨气地看他。
“闭嘴。”
这下季鸣感觉自己心情好了点。
周遭一圈人又闹了回儿,他起身准备离开,除了留文力催他快走,其他人多少又劝留两句,尤其是刚才坐他怀里的那个男孩。
洗手隔间的门被推开,钻进凉风,自动冲水声吞没掉衣物的窸窣声。
季鸣手搭在一旁,想去摸烟,但身后来人缠得太紧,他动不开,只得就着原本的姿势,垂着眼看蹲在自己脚边的男孩。
“你没被我吓到啊?”
进来的人是温元。
方才季鸣一走,他坐在原地思来想去还是不甘心,其实他不缺钱,纯粹就是这位季家少爷的长相让他不甘心,不睡一觉他能遗憾到明年。
“你喷了多少香水自己不知道吗?”
温元闻言也没生气,伸手握上季鸣露在外面大一包的阴茎,依旧笑得甜丝丝。
见季鸣没打算推开自己,他心头一喜,随即也不嫌脏,张口就把季鸣刚释放过尿液的龟头含了进去,舌头灵活地在上面勾舔了两下。
东西很快是半硬起来了,即使半硬尺寸也客观,就在他打算进一步来个深喉时,肩膀被人掐着推开了。
温元不解,眼神含着水光去看身前人。
这一看不要紧,他才发现对方脸上哪有一点情动,脸色如常,眼底黑沉沉的,寻不出情绪,冷冰冰的。
季鸣拧眉,把自己那东西放回去,穿戴整齐,往外走。
“欸,你不是说看烦了吗?”
搭在门把的手顿住,他视线重新落回到身后人。
“嗯。”
“但我和他们不一样。”
温元凑上前,拉起季鸣没戴表的那只手就往自己的短裤里探,捕捉到身前人表情的怔神,他再开口语气多了几分把握。
“怎么样,摸到了吗?我说了我和别人不一样。”
确实,季鸣感受着手指传来的怪异触感。
上面那根寻常女人没有,下面的柔软细缝也不该出现在男人身上,很诡异,的确换成别人早就一身鸡皮疙瘩,新奇得不行了。
但他把手抽了出来,神情兀然多了丝烦躁,站定洗手池冲手。
“你不喜欢吗?我可比寻常的男人女人都好玩。”
季鸣整理袖口的动作没挺,低声应。
“然后呢?”
还是有些急了,温元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对他说:“要不你直接说对我没兴趣吧!”
这下季鸣是真乐了。
真有意思,他有说过今晚是过来约炮的吗?
“嗯,没兴趣。”赶在温元又要说些什么前,他先一步开口继续道,“我以为你八点那会儿就知道了。”
说罢,连个眼神也没留,开门走了。
八点?
温元反应过来脸都绿了。
他妈这个聚会不就是八点开始吗!
“过两天是小临的忌日,不忙的话记得回家。”
……
“看到回消息。”
……
“你到底要赌气到什么时候,小季,懂点事。”
……
收起手机,车厢中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殆尽,沿路退后的街道,折进的光源闷,暗。裹在这样的昏沉中,季鸣重吸口气,然后吐出。
“开慢点。”
“好的。”
车速应声降下,但心里的烦闷并没有散掉多少。
他已经回国一周了,董琳也已经快一年没见到他了,所以是该回家看看,就当为对方这些年提供给自己的优渥生活,他想,自己也应该“懂点事”,知恩图报地回家看看。
又一条消息,屏幕弹亮,季鸣瞥眼。
-我知道你恨我,但不要把对我的恨牵连到小临身上,他已经很可怜了,你的吃穿用度哪样不比小临好,妈妈不要求过多,只求你懂得感恩。
“……”他快把胸腔挤干了。
“最近的酒店是哪?”
驾驶位上的司机神情一顿,借着车镜小心翼翼瞟眼,语气谨慎道。
“……拐个角,就是少爷您最常去的那家。”
黑暗在眼前扩大,手搭在额角有些沉,将外面光亮遮挡完全,季鸣眨了眨眼,手背掀起睫毛蹭过的轻痒。
“嗯,把我放那儿吧。”
浴室里水汽缭绕,白雾混进空气,笼得人眼前飘渺,发白。水纹波动,打在赤裸的躯干上带起柔绵的触感。季鸣躺在浴缸里,目光虚定天花板,雾气的遮挡让人看不真切。
-小季,懂点事。
这应该是从自己记事起董琳最常挂在嘴边的话。
那第二常的是什么。
想到答案,季鸣没忍住笑。
-如果小临还活着是不是会做的更好。
往往这句话后面还会伴随着女人的哭声,无休止的哭声。
那时候才八岁?他记不清了。
那个年纪对于情感认知的来源无非是课本和老师。课本说“人伤心就会流眼泪,”老师说“哭泣代表一个人不开心,如果谁欺负了别人,别人就会感到不开心。”
董琳流了眼泪,他的妈妈在哭泣,是感到不开心了……但八岁的季鸣不懂,他只是想要给分享母亲自己大赛拿奖的喜讯。这不是一个好事吗?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伤心。
这是八岁的小季想不通的难题,20岁的季鸣宁愿自己想不通的答案。
那个从自己出生起就没见过,活在董琳亲戚口中的“哥哥”,是这个家经常响起哭声的源头。比起兄弟间的手足情,季鸣自私又笃定地认为,对于“哥哥”,他的讨厌更多。
“哥哥”带走了母亲余留的全部爱,和自己原本的人生。是从几岁开始的,季鸣离自己喜欢的东西越来越远,董琳将它们全都锁起,束之高阁,然后将其他陌生的东西推到他眼前。眼底明明没有笑意,却笑着对他说。“我知道小季一定能做的更好。”
嗡。
瓷面上的水珠轻颤。季鸣擦了把手,滑开,兀然弹出数条消息。
留文力发来张他和那位“女人”亲吻的照片,然后配字——他妈看到没,那个什么林早就是过客了;他在英国认识的游戏合作伙伴发来最新的角色建模——你看看行不行,我还是觉得动作不够流畅;然后就是被他屏蔽掉的董琳漫天哭诉,酒色之友的组局邀约,还有联系人上刚冒出的红点。
不断叠加数字的对话框很快消失在屏幕里,季鸣看着最新的好友申请,挑眉。
-我们已经是好友了,快来聊天吧!
不用他等太久,上面很快浮现出“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我就想和你睡,你当我犯贱也行,真的,你跟我睡一次你就知道我活有多好了,我有体检证明,你内射也行。
季鸣有点想笑,这个温元总是能忽略他的话,一个人自导自演地推进完整部戏。
他对发来的图片上的蜜桃臀和已经泛滥成灾的穴口没兴趣,手在屏幕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终于,想到什么,他起身,裹件浴袍,拭着头上的水珠,手一动,滑进了对方的朋友圈。
翻阅几下后,季鸣确定他和温元的共友不多,就算对方闹起来也无法给他的圈子造成不良影响。准备删掉时,视线毫无预警地落上屏幕一角。
一条温元上个月发的日常。
背景没什么特别,普通的高档理发店,灯光通明,环境优良,尽管温元的粉毛几乎占据全部屏幕,但季鸣还是通过对方泄出的一角,捕捉到了些意外的东西。
指腹划到右上角,盖住半晌,才小幅度摩挲起来。
季鸣对自己一下子就能认出对方这件事感到惊讶。
那张只占据了一小块屏幕的半张脸,乍一看容易错认成短发女孩。手上具体的动作被粉毛盖住,但露出的眉眼专注,眼睫垂下,印出一小片阴影。
霖,扬。那个把他捡回家,和自己牵手亲吻上床做了个遍的霖扬。
季鸣眯起眼,摩挲的动作停下。
这不是他恢复记忆后第一次看到对方。
当初醒来看到手腕上的淤青,他震惊,问站在床头一脸疲倦的董琳为什么绑着自己,却听到对方答非所问地说“你还闹不闹了?”什么闹不闹的……安眠药的劲还没过去,不等他问明白又迷迷蒙蒙地睡了一下午。
直到过去将近一周,他才在康复师的帮助下,慢慢回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很震惊,也很复杂。那之后他为了防止董琳多疑,主动提出给那个男人一张数额不小的支票,后面随着生活节奏的恢复,他便出国,继续先前落下的学业。
出国后的第三个月,雨天,伦敦极少下大雨,多得是细密的雨丝,绵又阴,不知不觉沾透外套,季鸣沉气,鼻腔带着股挥之不去的雨腥味。手机响了,他掏出,是一个圈内好友发来的照片。
背景脏乱,他不太笃定地猜出是上城的东巷。杂乱的电线杆将天空割成几块,连成排的矮楼将画面灰扑扑地填满,巷子尽头有个穿着背心,风钻进背心顶起一个大鼓包,手里领着两袋垃圾。
白,瘦,短发。
季鸣不解,回了个“?”
对方很快回复。
-听说是把你带回家的男人,阿鸣你还没见过吧。
是没见过,但也没好奇过。季鸣知道自己这事闹得动静不小,基本人尽皆知,不过这段时间除去董琳和亲戚,这是第一个问到自己头上的认。
他又盯着照片里的背影看了会儿,目光落上那件白背心,不知过去多久,他的要拿铁好了,要撑伞,又要拿手机,没地儿,于是他收起还没回复的手机,抻了抻夹克外套,复又钻进雨里。
发丝撑不住的水珠凝结,滴落,落在屏幕,很快被他的手指晕出一小片。季鸣丢掉手机,莫名奇妙地捻了两下,指尖的湿,让他想起了伦敦的那场雨。
深夜两点,卧室灯光通明。季鸣躺在床上又辗转了个身,依旧没被睡意席卷,很奇怪,失眠奇怪,他接下来的举动也奇怪。
-发廊名字。
很快收到回复,是条语音,不知道温元是故意还是诚心的,特定发了条带喘,背景肉体啪嗒声响亮的回他。
“朗,朗设计……操……慢点!”
上城一连下了七天雨,日阳的滚烫被凉雨熄灭大半,但雨天的空气比晴天还要闷人,呼吸间鼻腔斥满湿黏。
“扬扬,我先走啦,你回去的时候路上慢点。”
刚拖干净的地面又多出道水渍,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拿伞的尤闲,吐着舌头朝他眨眼。
“……抱歉。”
霖扬依旧低着头,弯腰又推了下拖把,将那块水渍擦净。
“没事,反正接下来三天我都没有夜班了。”
“草!”尤闲反应过来笑骂了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叮——
空调缓缓关起,收起最后一缕凉风。周遭陷入沉寂,只有外面的雨滴垂落声,隔着一道玻璃门,听上去闷又沉。
霖扬把手机塞进帆布包,临走前又瞥到李朗没来得及收走的假人头。
看上去怪吓人的……
他想了想,还是走上前收进柜子。
雨声忽然清晰起来,密集的水落声争先恐后地挤进店内,将沉寂挤走。霖扬站起身,鬓角的发被门外吹进的凉风带起,他拍拍手。
“尤闲你这趟该不会是忘了手机吧。”
“……”
没有回应,雨声依旧清晰。
地板上的人影转动,灯光下依旧是虚虚的一团。目光顺着滴落在地面的雨水慢慢上爬,皮鞋,颜色深一圈的西装裤脚,透明的灰色雨伞,往上是正襟系在喉前的领带,往上……再往上……
雨腥味忽然没有了刚开始的浓重,雨声好像又变得飘渺起来。
所有声音碰撞在喉间,撞得稀碎,耳廓响起尖,细,线状的低鸣。地面上不属于霖扬的影子又进了一步,他下意识动作吞了下口水。
低鸣消失,声音,握力,听觉,全都慢慢归回原位。
“阿季?”
他听到自己声音里似麻帛的撕裂,看到男人一瞬间的怔愣,然后,蹙起眉头。
霖扬幻想过无数次和阿季重逢的场景。
夏夜露天电影场的偶然一眼,黄秋咖啡厅的窗角遇见,再或者某次的团队外出,某晚回家的不经意擦肩。
交叠到云端的幻想,甚至连同“根本没有重逢”的可能也考虑在其中。
可真正到这一刻,脑海中演绎的镇定一瞬间烟消云散。
手很抖,握紧太过窒息,松开又太过飘然。明明没有淋雨,但心脏连着四肢躯干全都潮湿一片。
对面人拧起的眉头仍没有放下,伞头朝下,地板上晕出一小片积水,映着吊顶,闪啊闪,霖扬咬住下嘴唇。
“阿季,是你吗。”
他看不完全季鸣,店里现在只吊着那一盏,不暗,但无法照亮全部的轮廓。风一吹,他又开始紧张。季鸣的默不作声,让惶恐不安扩大蔓延。
或许,只是偶然遇见,朗设计最近来了不少新的网红小明星;或许,自己认错了人,尽管那眉眼被他无声地描摹过无数遍;又或许,一年没见,季鸣早就不记得自己了。
霖扬希望自己没有猜中任何一种。
但还是深呼吸。
“客人,已经休息了,您,可以明天早上九点再来……”声音越说越低,目光越偏越斜,直到地上的两团影子凑成一团,他才抬头,晃进黑沉沉的眼底。
“霖扬。”季鸣垂眸,眼底看不出情绪,“我是过来找你的。”
他,
还记得自己。
阿季还记得自己!
雀跃的欣喜按耐不住地倾泻而出,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他现在应该走上前抱住身前人,紧紧地拥抱住,手腕痛了,红了都没关系。
但现实红得不是手腕,是被指甲紧紧嵌入的掌心。霖扬定在原地,看那张他抚过,亲弄过无数次的唇开合。
“但我叫季鸣。”季鸣看着他,一字一句地,“不要用那个名字喊我。”
一连下落快一周的夏雨,街道被暴雨洗刷翻新,天空寻不见过往几日的阴沉,夕阳红透半边天,炽热又暧昧。
即使这样的大好晴天,也冲不破墓园黑压压的沉寂。
“啪——”
董琳手疼不疼季鸣不知道,但半边脸麻疼兀然扩散开。脸被扇偏过去,他索性整个转身,和灰白墓碑那张五岁孩童对视起来。
“哥,对不起。”在道歉,但语气里哪有什么歉意,董琳也听出,估计是被他气极了,再开口带着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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