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恐怖电影主人公(1/8)

    霖扬幻想过无数次和阿季重逢的场景。

    夏夜露天电影场的偶然一眼,黄秋咖啡厅的窗角遇见,再或者某次的团队外出,某晚回家的不经意擦肩。

    交叠到云端的幻想,甚至连同“根本没有重逢”的可能也考虑在其中。

    可真正到这一刻,脑海中演绎的镇定一瞬间烟消云散。

    手很抖,握紧太过窒息,松开又太过飘然。明明没有淋雨,但心脏连着四肢躯干全都潮湿一片。

    对面人拧起的眉头仍没有放下,伞头朝下,地板上晕出一小片积水,映着吊顶,闪啊闪,霖扬咬住下嘴唇。

    “阿季,是你吗。”

    他看不完全季鸣,店里现在只吊着那一盏,不暗,但无法照亮全部的轮廓。风一吹,他又开始紧张。季鸣的默不作声,让惶恐不安扩大蔓延。

    或许,只是偶然遇见,朗设计最近来了不少新的网红小明星;或许,自己认错了人,尽管那眉眼被他无声地描摹过无数遍;又或许,一年没见,季鸣早就不记得自己了。

    霖扬希望自己没有猜中任何一种。

    但还是深呼吸。

    “客人,已经休息了,您,可以明天早上九点再来……”声音越说越低,目光越偏越斜,直到地上的两团影子凑成一团,他才抬头,晃进黑沉沉的眼底。

    “霖扬。”季鸣垂眸,眼底看不出情绪,“我是过来找你的。”

    他,

    还记得自己。

    阿季还记得自己!

    雀跃的欣喜按耐不住地倾泻而出,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他现在应该走上前抱住身前人,紧紧地拥抱住,手腕痛了,红了都没关系。

    但现实红得不是手腕,是被指甲紧紧嵌入的掌心。霖扬定在原地,看那张他抚过,亲弄过无数次的唇开合。

    “但我叫季鸣。”季鸣看着他,一字一句地,“不要用那个名字喊我。”

    一连下落快一周的夏雨,街道被暴雨洗刷翻新,天空寻不见过往几日的阴沉,夕阳红透半边天,炽热又暧昧。

    即使这样的大好晴天,也冲不破墓园黑压压的沉寂。

    “啪——”

    董琳手疼不疼季鸣不知道,但半边脸麻疼兀然扩散开。脸被扇偏过去,他索性整个转身,和灰白墓碑那张五岁孩童对视起来。

    “哥,对不起。”在道歉,但语气里哪有什么歉意,董琳也听出,估计是被他气极了,再开口带着哭腔。

    “季鸣你懂不懂知恩图报,你对你哥什么态度!”

    “……”

    吸气,吐气。

    再吸,再吐。

    再……

    “我他妈该什么态度!”

    季鸣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这样吼是什么时候了,喉头猛然扩大又紧缩的感觉疼又爽,眼角鼓动,呼吸乱糟糟。

    “妈,你告诉我,我该对这个我从来没见过,从来没对我好过的五岁小孩什么态度!”

    “你……”

    季鸣觉得如果不是后面的那根粗树干,董琳应该已经被自己气晕在地了。

    “这是你哥,你享受的优越生活,家人关心如果不是……”又开始没完没了地哭泣,母亲没说完的话,他知道是什么。

    树荫下的动静不小,震走檐顶的一排黑乌鸦。

    季鸣忽然笑了,看看照片里满面笑容的五岁小孩,又看看气急败坏的董琳,他才发现自己两个都没拥有过,无论是笑容满面的照片,还是董琳足以表现至此的关系,他全都没有过。

    他有什么呢。

    “妈,你糊涂了,季临应该感谢我才对。”

    他有董琳从小到大如影随形的病态控制,有亲戚长辈口中甩不掉的审视比较,有张不错的脸,不错的家境,最后两样让他不至于连纸醉金迷的快乐都体会不到。

    “季临他应该感谢我,不然承受这一切的就是他了,他只待了5年,而我已经承受了二十多年了。”

    他走上前,把董琳从树干上扶起,又蹲身擦去高跟鞋的尘土。

    “你只是不愿意把罪过推到自己身上,即使那天导致他出意外的人是你。”

    他看到董琳兀然睁大的眼睛,黑眼珠连着黄血丝,带着颤。

    “这些年我没对不起任何人,季临坠楼,我把自己搞成傻子,你不敢直视你把两个孩子都养失败了的真相。”

    就这样看着,鼻腔忽然有些痒,眼眶也被风吹得发酸,于是季鸣抬头看天空,去追逐天际一角的已经消散的夕阳。

    太刺眼,他用手背遮住。

    “妈,别这样对我。”

    掌心潮湿。

    “你也看到了对不对,不是我眼花对不对?!”

    “嗯……虽然我上学那会儿数学个位数但十以内还是能算清的。”

    “卧槽,第三次了!”

    “雾草,第四遍了!”

    “我去老板,第,第五回了!”

    “握曹,尤闲第——”

    剪刀摔落地板,音不大,但足以让身后的俩人噤声。霖扬回头,看对着假人刘海摸了又摸的尤闲,和神情闲适又往杯口啐了口茶沫的李朗。

    见两人噤声,他弯腰,把剪刀捡起,然后继续整理推车工具。

    “那个,扬扬啊,虽然都说老板对下属好就像黄鼠狼给鸡拜年,但我和你不一样啊。”李朗的声音忽然从左边飘来。“你是我的恩人,是我的朋友,是除夕夜送给我一碗饺子,是——”

    又开始了。

    “停!”赶在大文豪忘我前霖扬紧急打断,“如果是因为我早上迟到的事情,该罚多少钱就发多少钱。”

    “哪能啊!”尤闲的声音突然从右边飘来,“我们只是担心你,有时候人可以不那么坚强,可以倾诉的。”

    “担心什么?”他左右看了看将自己裹在中间的尤闲李朗,持续一头雾水中。

    李朗啧声,一副你别装了的样子,语重心长道:“扬扬啊,你这个样子我就见过两次,一次是上一次,一次是现在。”

    什么表情。

    霖扬下意识看镜中的自己。

    一番打量,他眉头拧得更紧了。

    托长时间蜗居室内吹空调,下雨不淋太阳不晒,白天九点上班,下班时间不定,但每天八小时睡眠轻松保持的福气,用之前他接待过的一个小明星的话说,“卧槽鹌鹑蛋!”,现在的自己无论是皮肤状态,还是精气神,都很好啊。

    所以有什么问题……

    “你已经把桌台上的剪刀喷水卷发筒收进来放回去,放回去收进来,来来回回好几次了。”

    看不下的尤闲终于点破。

    霖扬一愣,低头,才发现自己手中的卷发筒,和桌台上已经收纳过两次的剪刀。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么心不在焉。”尤闲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想说也没关系,要是想说了我和老板随时都在。”李朗猛点头,尤闲补充,“不过九点以后别找我。”

    李:“……”

    霖:“………”

    霖扬转头朝他俩露出个笑,把两人一起往外推。

    “我真的没事,我就是昨天看了个恐怖电影没缓过来,真的没事,你们去帮吧,谢谢。”

    身侧的感应门响了,一波新的客人,见霖扬都这样说了,他俩也不再问什么,忙活去招待了。

    拉链拉上,又看了眼洁净的桌台,霖扬吐气。

    -我叫季鸣。

    -不要用那个名字喊我。

    -霖扬,我是过来找你的。

    他快要看不懂季鸣了,又或者是从来没有看懂过,他懂的只是阿季。心心念念过无数次的脸庞,季鸣在那个雨夜突如其来,和他打招呼,冷眼纠正他的称呼,最后又留下那么一句,

    季鸣拍走肩头沉落的雨水,然后转身,影子落到门口又停下。

    -你看起来过得不错,我也是,挺好的。

    一颗心上上又下下,拳头松开又攥紧,

    过得不错。

    标准是什么。

    睡得着就是过得不错吗?尽管那梦境似梦魇般的反反复复出现你。

    褪黑素见底,又要买新的了,但新的又有什么用,褪黑素对他越来越不管用了,霖扬不敢想,等到完全吃完,完全免疫的那天自己该怎么办?

    就那样再度回到难眠的彻夜,连表皮的体面也难以维持的糟糕状态吗?

    “霖扬。”

    他觉得自己幻听了,但听到那个声音他还是忍不住抬头,心口跟着一缩。

    镜中,季鸣,比起那天换了套西装。

    对视上的瞬间他兀然转身,步伐不稳地撞上推车,声响不小,李朗尤闲猛关心。但霖扬此时没有别的精力分给其他人,他看着季鸣,看着季鸣臭着一张脸,看着季鸣朝自己走进,看着那晚留下像告别一样的季鸣,说。

    “现在需要预约吗?恐怖电影的主人公想要换个发型。”

    “不需要。”

    其实是需要的。

    或许李朗尤闲都看出些端倪,没有戳破霖扬的谎言。

    “跟我来吧。”

    单人隔间的灯光很明亮,似乎不给人躲藏起来的机会。季鸣默声注视着镜中的人为自己披上灰色的围布,系上细绳,动作很轻,蹭得后脖颈有些痒。

    霖扬从小推车挑选工具,指尖无目的地在平剪和翘剪之间来回转,“阿,”话顿住,“……有想理的发型吗。”

    “没有。”季鸣看那颗黑发在灯光下晃出白色的波纹,始终低着头,从刚才进门到现在,始终没有正眼看向他。

    “你觉得有什么发型适合我。”

    霖扬微顿,片刻后才抬头,季鸣终于看到了他的眼睛,灯光落在下眼睑上印出团黑影,像燕翅。

    “你的脸怎么了!”

    那双眼睛睁大,震惊,无措,担忧,在一瞬间迸发。

    “没怎么。”

    尽管他这样说,霖扬翻涌的情绪也没有消失,他转到季鸣身侧,看已经红肿起来的半边脸,手摸上鼻尖。

    “有,有点肿了,我去给你拿消肿的。”可能是怕自己的行为过于冒犯,不懂分寸招来反感,便又添上自欺欺人的解释,“……只是,因为有学徒练习,有时候会受伤,所以都备着药——”

    “好。”季鸣不等他说完便打断,

    霖扬在镜中和他对视上,镜中的季鸣神情依旧平淡。

    呼吸都快要不会了。

    霖扬拿着冰袋的手在抖,眼神无措地四处乱瞟,像不倒翁的晃动轨迹,最终还是定在了那一点上。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过阿季了。鼻梁,眼睫,眉弓,嘴唇形状,每一处糅合地恰当好处,是他梦境里的看不够。

    “怎么受伤的。”还是没忍住问了,声音很轻,生怕重一点都会让这段话变味,“……抱歉,不想说也没关系。”累积的思念让曾经脱口而出的关怀变得敏感又小心。

    季鸣嗯了一声,脸上倒是没有什么生气的样子。于是霖扬看得更大胆了些,一颗心脏也开始砰砰跳个不停。

    他好想,急迫地想知道季鸣现在是怎么看自己的,他难以遏制又小心胆怯地想,如果季鸣没有忘记过往的种种,或许也曾有过一瞬间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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