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4）(2/5)

    张好从座椅上站起来，朝张歹班主任尊敬地鞠了一躬。

    “张好来了？”

    “赶紧带你弟弟回家吧。假已经给他请好了。一星期。要是到时候觉得哪里不方便你们再找我续假。”

    东子终于放弃了劝说，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

    “行了行了，”张好被他这样搞的哭笑不得。“你哭你的，又没不让你哭。这么激动干嘛？出息……”

    是的，他哥强吻他后，他就堵气把他哥删了。但其实他不是生气他哥亲他。他也是后面才想明白，他只是赌气，为被人赤裸裸的拆穿而生气。

    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张歹迷迷糊糊，想他妈到底谁说的这个墙好翻的？老子在这上面数度折戟，总不能是哥们儿太菜了吧？

    “怎么了？我就爱哭鼻子怎么了？”

    —生日快乐，张歹。

    这哥们儿一向想一套是一套。上次翻墙不小心踩空摔断手，好歹是安静了个把月。现在又受猛烈刺激，活在高压环境下。要出去上个网什么也不是啥坏事。

    他看着张歹猩红的眼眶，听着他的哭声，不由得想，也许是他想错了，张歹或许是真的很舍不得他哥。

    直到有一天，这个一点儿也不伤心的人找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让他看看能不能帮忙恢复一下，开个机。

    眨眼间张歹就走到了学校的围墙前，仰脸观察高墙。墙顶正对着太阳直射的他眼痛。他眯着眼睛瞧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一个助跑翻上了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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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一个下午，他负责修机，张歹负责发呆。折腾了大概四五个小时，手机终于能充电开机。

    张歹哭的喘不上气，一抽一抽地。拿自己完好的左手胡乱揩着眼泪。张好不知道他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伤心，只以为他是手疼加上怕老妈责怪，慌的。

    他如常上学，听得懂的课就记两下笔记，听不懂的倒头就睡。他没有像电视剧演的那样为了继承哥哥遗志而发愤图强。他还是那么爱摆烂。

    姥姥姥爷不喜欢他，因为他是自己女儿离婚后多出来的拖累。他爸怕见他，因为见面他总是爱要东西。他妈对他感情也一般，因为他成绩没他哥好，也不听话。好像从头到尾只有他哥，对他说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喜欢，总是因为兄弟间的情分顾念着。

    这是今天第一次，他看到哭的这么狼狈的张歹。他都有点被他感染到，红了眼眶。

    “我……”他喉头一哽，原本想讲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张好倒是对他这副纠结的表情很奇怪，又被他眼里的泪吓住，心里的那股火就这么被浇下去了。

    医生拍了个片说他右手骨折了，需要好好儿养伤。等待家长缴费时候，他坐在医院的铁凳子上，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死了没埋的丧气。

    他没见过张歹哭，哪怕上次翻墙出去摔断胳膊他都没哭。他哥来接他的时候，他甚至还对他哥笑。

    但千言万语最后都只化为了两个字。

    张歹恼羞成怒，梗着脖子嘴硬。

    他又想，怎么总这样呢？他总是让每个人都不高兴。

    那边交完费的班主任过来了，一眼就看到了张好。张歹的这个哥哥他是认识的，当年高考是省理科状元，非常的优秀。以至于经常看到张歹的成绩两眼一黑，想他们家是不是基因突变，怎么成绩两极分化的这么厉害，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这么昏昏沉沉回忆着，想着。迷迷糊糊间，感觉面前好像站了一个人。来人也不说话，立的跟树一样笔直。不知道为什么，张歹感觉这人应该在生气。

    张好掏出手机，说要给陈胤把垫付的医药费结一下，顺便请他吃顿饭。作为人民教师，陈胤当然是婉拒了。

    张歹身体一僵，难以置信地抬头。他哥穿着工作的衬衫此刻正站在他面前，显然刚刚下班就过来了，气都还没怎么喘匀。

    “赶着见阎王爷呢张歹？”

    他知道自己其实很不懂事。他哥死了还没过一星期，他就这么任性地把手摔断，想必他妈得知消息后心里也不好受。

    “干嘛呢？真这么疼？”

    “节哀。”他说，“节哀。”

    当然也就能看到那个大大的红色感叹号。

    东子无语地看着他嘴上说上厕所，实际把书包都拎起来的行为。动了动嘴没拆穿他。

    张歹要去翻墙这件事，东子一点都不意外。

    “我到三十岁我也哭鼻子怎么了？我就哭！”

    “没事没事，张歹人没事儿就行。”

    “用我陪你不？”

    这也导致他错过了他哥的最后一条消息。

    对于好兄弟手足死了这件事，东子并没太大触动。他和很多人一样，觉得父母死了才是天大的事情。更可况张歹看起来并没那么伤心。

    果不其然，他还没想完，雨就淅淅沥沥下起来。于是在这个当口，他思维发散。

    要是死的不是我哥，死的是我就好了。

    “这么大人了还哭鼻子。羞不羞……”

    开机的时候东子还在心里感慨了一下张歹他哥真是光明磊落，连锁屏密码都没设。想也没想就把手机递给张歹。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上厕所都得手牵手？”

    “歹，节哀。”

    “原来……原来他真的……”

    东子在今天见证了张歹这一生中哭的最惨的时刻。在后者接过手机，不知道鼓捣到了什么界面后，这个人就突然捂住脸，躬起身，崩溃一般地嚎啕。

    陈胤惊讶于张好居然记得他的名字。要知道平时学生的事，他还是和学生家长沟通的多一些。张好只是哥哥，按道理说不会那么了解弟弟的情况。但张好的表现，很明显就是什么都知道。这样的认知让他对张好本就拥有的好感更加上涨。

    雪白的背景上，他哥的最后一条消息绿的过分显眼，

    “哭什么？”他拿手掌替弟弟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痕，下意识调侃着，

    结局没有意外，他再次把胳膊摔骨折了。

    到了后面那哭声都不像是哭了。更像是压抑的嘶吼，像被人逼到角落的困兽，凄厉又骇人。

    原来他哥的魂儿回来真的只是为了祝他生日快乐。

    嘴上这么说，实际上他人已经坐到了张歹旁边，伸出一根指头轻轻敲了敲张歹右手打好的石膏。在看出张歹不是因为胳膊疼而流泪后，几不可见松了口气。

    张歹接过手机，坐在凳子上慢慢点开社交软件，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自己的头像。无他，张好给他设了置顶，一眼就能看到。

    “陈老师好，我们家张歹给您添麻烦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听见那人冷冰冰开口。

    东子看着那个明显被水泡过的手机，没敢多问，接过来开始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