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梦魅(6/8)

    严正青瞥他一眼:“怎么?”

    “天又黑,雨也大,有时山上的树也断了,跟着泥水石头一起冲下来,不知毁了多少田地。我让几个小伙子去把他拽回来,谁知刘三凭空消失了!”

    冯管事脸上发红,说书先生一般挥着手:“找了一圈找不到,只能让他们先回来。第二天雨停,那刘三不声不响地又出现在庄子门口,但已经痴傻了,说不了话,认不出人,请城里的先生看过,也说救不了。”

    正说着,院子里却有一位中年妇人抹起眼泪,呜呜地哭着。

    付遥冷不丁问:“没有报官么?”

    冯管事一直没摸准他的身份,但看他同严正青行为亲密,笑道:“这位公子,报官了,也没用啊。”

    本来刘三这事并未引起众人注意,然而不久后又有一人,也是上山打猎,晚上就大吼大叫着跑回来,匍匐在地上爬行,宛如兽类。家里人没有办法,只好将他拴在家中。

    这两件事搞得人心惶惶,更不必说,那山上寺庙似乎也被什么精怪占据,白天去荒芜破败空无一人,晚上则灯火闪烁,时不时传出怪异的人声。

    严正青一语不发,他透过窗户看向不远处的定山,只看到愈渐浓重的夜色里寺庙漆黑的轮廓,之前的灯光消失了。

    他道:“鬼神之说,不可尽信。明日我再看看,若真是冲撞什么,你们就先搬走。”

    冯管事口中千恩万谢不提,见严正青和付遥一个房间,领悟到什么一般,忙送了一盒东西进来。

    严正青坐在灯下思索,见付遥捧着盒子,随口问:“什么东西?”

    付遥把盒子放下,忍不住说:“这冯管事真不是正经人。”

    严正青接过盒子打开,里面塞了两个画本、一盒药膏并一串挂着铃铛的银链,画本里描绘的都是两个男子的床上之事,淫乱不堪。

    他冷淡地注视着这些东西,反手将盒子盖上,咔的一声。

    付遥心里仍不平静,越想越气:“他把你当成什么人了?真是下作……”

    严正青看着他忿忿的模样,将盒子扔到一旁,说道:“别气了,我问你,你觉得这里有什么奇怪之处?”

    付遥定定神,思索一番,不大确定地开口:“我没看出什么不对,不过这里的男人似乎太少了些。”

    严正青对他笑了笑:“是了。我来之前看过这儿的账册,但是你我一路走来,明显人数对不上,那么多正该干活的劳力,都去哪里了呢?”

    付遥不敢托大:“二爷,恐怕有蹊跷,明天还是先回去吧,有事可以让官府来查。”

    严正青本来也不是莽撞的性格,更何况付遥也跟着他一起出来,安危系在他身上,因此安抚地说:“我也这么想。”

    殊不知付遥心里同样担忧他,恨不得这就驾着马车将严正青送回去。

    两人心里各自警惕起来,留了灯,躺下睡觉。

    到半夜时,付遥觉得口渴,睁开眼还以为自己在严正青的卧房里,伸手去撩床帐,摸了个空,方反应过来。

    之前留的油灯不知何时灭了,窗外没有月亮,窗户用白纸糊了一层,漆黑一片,只能听见外面风吹过的呼呼声响。

    这风似乎比白天里还大,付遥摸了摸身边,严正青还安稳睡着,他心下也一定,摸索到桌边,好容易点燃一根蜡烛。

    幽幽火光摇晃着,窗外的树枝蓦地断裂,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黑夜之中,惊得人背后出汗。

    付遥目光看向窗纸,严正青在他背后发出含糊的声音问:“……付遥?”

    不等他回答,呼呼风声里传来门板被重重推开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人重重踏过地板,随后发出尖利的呼喊。

    ——咚!

    严正青瞬间清醒,撑着床坐起来,满脸倦意:“什么声音?”

    付遥一头雾水,正要去开门,听见惊恐的女人大叫:“这人撞邪了!快来人!”

    严正青披了衣服下床,接过蜡烛,沉着脸推开门。

    付遥更是十二分小心,顺手握住一把小刀,同严正青一起走到空旷的院中。

    在围过来的众人手中或明或暗的灯光下,一个强壮的青年男人正面容扭曲地趴在地上,仿佛看不见周遭人似的,口中不断发出模糊的呓语与叫喊。

    严正青皱眉将蜡烛举得近些,才发现这人是他带来的家丁之一。大约是被他的接近刺激到,男人猛地向严正青方向扑过来,还是付遥眼疾手快,将严正青一扯,避开男人的手。

    “哎、哎,怎么回事?”冯管事姗姗来迟,手忙脚乱跑来,叫人把地上发狂的家丁按住,“真是,怎么又是这出?哎呀,二爷,没伤着吧?吓死我了……”

    严正青的眼睛越过他,看到夜空下的定山上,山腰处浮动着几点亮光,如同飘摇不定的鬼火,正在寺庙的方位。

    他举起蜡烛,凝视着冯管事和气的团脸,问道:“这人要如何处置?”

    “按理说都是先关起来免得发疯伤人,不过这人是二爷的……”

    “无妨,就按你们的方法办。”严正青说完,露出倦怠的神情,“这地或许风水太差劲,明日我回去后,另择个庄子,你们过去就是。”

    冯管事忙追着感谢,付遥谨慎地隔开他,免得他离严正青太近。在冯管事看不见的地方,晃动的烛火照着严正青冰冷的面容。

    回去后剩下的半个夜晚谁都没睡好。严正青听着外面风声萧萧,翻个身,付遥暖烘烘的身体就在他手侧,挤挨着他。

    他怕把付遥吵醒,正要悄声移开一点,付遥却像是能在黑暗中看清他模样似的,也翻过来和严正青面对面:“二爷,还未睡么?”

    “醒困了,有些睡不着。”

    付遥将一直握在手中的小刀塞回枕头下,牵住严正青的手,两人十根细长柔韧的手指不知不觉缠在一处,生出几分再亲密不过的依偎感。

    “明日一早,”严正青却忽然开口,靠得极近,说话间的热气呵在付遥耳廓,“我们就走。车夫恐怕手还动不了,你来驾车,我骑马。”

    付遥忍不住问:“那冯……”

    严正青说:“嘘。”

    付遥安静下来,却听风声一阵紧过一阵,间或有没来得及长出树叶的枯枝拍打着窗棂,黑夜中连江水奔腾不息,带来潮湿的水汽。

    明日……不会下雨吧?

    他心中模糊闪过这个念头,随即一战,把这晦气想法压下去,闭目安神。不知过了多久,似睡非睡之中,一点沙沙的响声,带着寒意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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