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冷战】(1/5)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天的收尾,大抵便是不欢而散了。

    在古典乐缓缓流淌的精致花厅里,林眠秋结束了叙述。他抬起眼睛,挺认真地看向对面。

    “所以,你们就这样不清不楚地……僵持了?”吴方瑶踌躇半晌,本来想说“冷战”的,又觉得这词不太合适——小情侣闹别扭似的。

    换作旁人,怕是不敢相信,林眠秋也会有吐露心事的一刻。但吴方瑶和林眠秋交识多年,是从下城一路走来的患难之交,自然地位不同。

    最重要的,她是撞破隐秘的唯一知情人。

    本来这事早要谈了,因为傅听寒失踪一直搁置,如今难得有空,便一起出来坐坐。

    女人捏着搅拌棒的指尖松了又紧,即便林眠秋省略了诸多“不必要”的细节,不断暗示这是个意外,也不过把当时尽数目睹的震撼,改为缠住喉咙的一言难尽。

    她有些懵,心情也很复杂。有一种猫看上狗,最后却和嘬奶嘴的小狼崽滚上床的错乱感。

    “这算结束吗?”

    吴方瑶咽了口唾沫,低头看搅得稀烂的立体拉花,冰淇淋白巧沉到底下,和深棕的咖啡混成一团,分都分不开。

    “没有结束。”林眠秋遗憾地摊开手,“和我发脾气呢,抱着个肥猫跑宋觅那住了好几天,现在还没回来。”

    和在养子面前恨不得武装到牙齿的防备不同,他此刻松懈许多,言谈间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无奈与自嘲。

    吴方瑶噗嗤一笑,幸灾乐祸地说:“你也有这么一天。”

    “不过听寒的做法,我是绝不赞成的。”想到数月前好友的惨状,吴方瑶暗叹一声,“和你一样,看走眼了。”

    大人当得太久,总觉得自己还如当年一般,拎着小熊,左右孩子的渴望。殊不知那股深刻而隐秘的、足以毁灭一切的执念,早就埋下了畸态的种子。

    吴方瑶无父无母,正儿八经的不婚主义,和林眠秋一样野蛮生长,对儿童教育知之甚少。但结合这些年与傅听寒相处的种种,还是迟疑着开口:“事已至此,堵不如疏。你让他直接搬出去住,是不是强硬了些。关系还没缓和就提这事儿,和扫地出门也差不离。”

    “这么多年,你把他养大成人,确实很不容易。”数不尽的拥抱与晚安吻、百忙之中拨冗到场的家长会、明明兴致缺缺还是带着小孩挨个排队的游乐庆典……联想到对那些不停哭闹的幼崽的厌烦,吴方瑶放柔声音,“换作我,不会比你更好。”

    “但听寒需要更多。”

    “他是个很敏感的孩子,小时候说句话都脸红,每天乖乖在角落里玩玩具。不像我们,野草一样,能和饿狗抢食的。”

    “眠秋,你有没有想过,哪天开诚布公地坐下来,好好和听寒聊一聊呢。”

    林眠秋不置可否。

    他换了个姿势,指尖很轻地捋了捋桌布的流苏:“我和他没什么可聊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打又打不过,说也说不听,傅听寒惯会避重就轻、以退为进,撒娇示弱信手拈来,牛皮糖似的,根本甩不掉。

    黯着眼睛和他扯什么布莱恩还是布莱希的,倒搞得自己过意不去,成了诱拐小孩践踏真情的大坏蛋。

    他宁愿对着十个项懿,都不想看见傅听寒的一根头发。

    在无言的相觑中,吴方瑶眼睛一亮:“你之前不是买了指导书吗?伦斯先生可是闻名遐迩的教育心理学家,赶紧翻来看看。”

    想到那本能砸死人的金砖宝典,林眠秋抿了抿唇,不想告诉对方自己一看就头大,所以拿来垫茶几的事。

    “那东西没用。”林眠秋低声说,“不如直接打一顿。”

    “哎哎哎,”吴方瑶连声制止,“家暴是违法的——”

    “况且……况且你打得过吗?”女人小声嘟囔,“小傅在学校能一挑五,比他爸当年都利索些,别搞得我还给你上药……”

    “大点声。”林眠秋屈指敲桌,“我听不见。”

    “没什么。”吴方瑶挡住嘴,回以灿烂而礼貌的微笑。

    “往好处想,听寒去同学家住着也挺好,你还能清静几天。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女人大咧咧摆手,“男人的想法我是搞不懂,也给不出中用的建议。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种事急不来,心态搞对就胜利一大半了。你还是好好琢磨琢磨这父子关系吧!”

    眼见聊了半天都没解决问题,林眠秋默然不语,颇有走进死胡同之感。

    “但无论如何,感情上的矛盾,必须摊开来说。你且看着——”吴方瑶从手包里拿出一直振动的通讯器,不慌不忙地按下接听键,“哎呀,还知道联系我啊?我以为你死了呢。”

    对面是个年轻的男声,叫了句瑶瑶,支支吾吾的,有种拉不下面子又很急切的别扭感。

    也不知他说了些什么。吴方瑶粲然一笑,媚着声音撒娇:“知道错啦?还想和我搞冷战吗?还背着我给别的女人过生日反过来说我多想吗?”

    那边都是低头认错的话,大抵是宝贝我知道错了经过这几个月的思考我发现自己不能没有你那个女生只是我普通的同事我绝对没有做出脚踏两条船的事没有对不起你云云。

    “真知道错了?”女人放柔态度,轻轻问,“还记得当初交往时我说的话么?”

    对方明显迟疑了。

    “那好,我现在告诉你——”吴方瑶深吸口气,直接开喷,“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特么叽叽歪歪给我玩待价而沽顾影自怜那套,刚处几个月仗着张皮能看就敢给老娘摆脸甩眼色,你真以为自己鸡巴镶钻独一无二呢?姐都和新男友过完三十天纪念日从北境到联邦甜蜜蜜转一圈回家了你还不知道就是你拉黑账号不看我消息的代价!”

    十五秒解决。

    女人毫不留情地按下挂断,删除账号、拉黑号码、清空各种历史记录。动作行云流水、熟练至极。

    吴方瑶手包一甩,朝愣住的好友努了努嘴,一派“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大家风范。

    林眠秋一言不发,微微睁大眼睛。

    他脸上那有些羡慕的表情实在可怜又好笑,吴方瑶沉默半晌,还是压下绷不住的嘴角,朗声提醒:“但对听寒不能这样!”

    “男人有很多,儿子只有一个……要哄。”

    她语气怀念,试图唤醒这人所剩无几的怜惜之情:“听寒小时候多可爱呀,软绵绵的,奶声奶气叫爸爸,小兔子一样。就算现在一时不察走了弯路,但你还真能忍心不要他?……况且,傅骁就这一个种,搞没了,谁都不好受。”

    “好事多磨。”吴方瑶拍了拍林眠秋的肩膀,“听寒能长这么大,你是当仁不让的头号功臣。但大抵厉害的人总要经受更多的考验,你在别处越是顺风顺水,就越会在另一处上狠栽跟头。感情的事情太复杂,不是快刀斩乱麻就能解决的。”

    “你别看我现在找男友跟开流水席似的,那是因为我还没栽到沟里。当你遇到心系之人,就会真正明白羁绊的牵扯。”

    吴方瑶没提某个名字,只举了个例子,振振有词地分析起来:“比如谢清,你不是挺喜欢她吗?我猜她在你这儿就不一样。真遇到沟坎,你能像我对那傻缺一样,十五秒挂电话?”

    林眠秋安静听着,忽然笑了笑:“最近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和我聊爱情。我又不是木头,该有的情绪一样不少。”

    “但我奉行等价交换,将其视为合作关系。”他勾着骨瓷杯的手柄,慢条斯理地晃,“既是交易,便不可强求,否则就意味着不公平。”

    “谢清要的我给不了,所以她拒绝了我。”林眠秋放下杯盏,有些感慨地继续,“就在昨天,我们和平分手了。”

    “……”冷不丁得知这个消息,吴方瑶差点被呛着,登时大咳起来。

    她接过好友递来的纸巾,边擦嘴边观察他的表情,感觉这人是一点伤心也无,还不如自己甩掉垃圾前男友时的愤懑有活人气。

    “襄王有意,神女无情。我算知道了,你就该单着。”吴方瑶不禁咋舌,也挺佩服。谢清好歹是林眠秋多年来唯一公开的正牌女友,前不久还传出订婚的风声。如今扬长而去,他竟一点要争取的意思都没有。合着以前的如胶似漆浓情蜜意,全是摆出来的花架子。

    难为以前学校的女同学天天对着林眠秋犯花痴,高中是,大学更是。虽处处前仆后继又个个无功而返,现在来看也未尝不是好事。

    此人着实棘手。

    “人家心有所属,就是你说的命中注定。”林眠秋半点不甘也无,施施然坐着,满是心如止水的超脱,“方瑶,我才是被甩的那个,你怎么不讲道理。”

    “林眠秋,你就装吧!”看着好友戏谑又无辜的神情,吴方瑶恨恨咬牙,之前这俩又办舞会又见家长的,她还以为前尘作罢,好事将近,礼金都备好了。搞半天人家根本没当回事儿!

    其实林眠秋并非没有一丝触动,至少当那天二人结束交谈,谢清翩然坐上赵延的车时,他望着对方优雅而轻快的背影,还是难得地有些遗憾。

    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像放飞一只久困樊笼的鸟。

    他们在落云塔的旋转餐厅中遇见,又在同一个地方道别。不同的是他从没见谢清这样开心过,或许把生命中所有的快乐堆在一起,也不过如此吧。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一道走出花园的背影。那少年抱着猫,低着头,像棵浸在月光下的、有些孤独的树。

    “听说这家咖啡厅的甜点在全联邦都排得上号的,尤其是它的塔希提圣代!”一道有些张扬的女声传来,四个少年人前后簇拥着推开门,径自往靠窗的位置走去。

本章尚未完结,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 上一章

  • 返回目录

  • 加入书签

  •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