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苦痛(1/5)

    待到风雪稍歇,卓松泉便马不停蹄携了颖半夏赶往宅院,客栈老板与他一个照面,恍惚间似乎瞧见眼前飘过一本“佳肴的一百种烹饪方式”,不禁瞪大双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已老眼昏花到神志不清。

    宅子位于一处名为“南柯巷”的深处。

    院门修得十分高大,环绕的院墙规整,不难猜出以前是何等气派。

    不过,须知每个黄脸婆都是从十八岁过来的。

    耐不住岁月寂寞,主人久不着窝,门楣上一顶四角灯早被折腾得只剩一层油皮,枝头丰腴的红梅活生生蹉跎成了梅花干。

    此时总算归来的卓松泉好比沙漠里的杨梅林,妖精面前的唐僧肉,寡妇门前的精壮汉。

    率先见着的四角灯未语涎水先哗啦流一地,谄媚地笑出一嘴参差不齐的豁口,两侧门枢慢了一拍,瑟瑟发抖,犹如老太太唱双簧,没个讲究,吱呀作响,活像一对红白喜事一起办的缺心眼。

    门不用推自己就开了,里面貌似有个聂小倩。

    不出所料院内是闹市难得一见的荒郊野外景致。

    白皑皑的积雪完全覆盖院落,天光素白,踩上去脚底残竹落叶泥泞一片,四周恣意生长的野草静默着,如同夜幕里蛰伏的哨兵,过于僻静的环境叶面雪块滑落的细小动静被无限放大,尤为清晰,仿佛无数的生灵窃窃私语。

    若是到了大晚上,不闹个鬼该是对不起它这兼义庄之神韵并兰若寺之姿容的卖相。

    “如何?”越是幽静无人的地方,卓松泉越是中意,因为无论是干正经的坏事还是不正经的“坏事”都十分方便:“我的品味不错吧!”

    颖半夏看着脚边那几个可疑的凸起,挪了挪腿,生怕打扰到地底仁兄的清梦,“确实别具一格。”

    别的不说,在接地府这一块的确十分方便。

    依他所见,此地徒有聊斋而无艳谭,且合理怀疑此处其实是卓松泉埋人的老窖,“晚上估计会很热闹。”

    院子这么宽敞,大半夜都该起来嗨了。

    “好啦好啦。”尽管卓松泉脸皮自诩万里长城永不倒,可也难保匈奴掠境有长矛,颖半夏的冷笑话他哪有听不懂的,“是我失算了,我发誓我买的时候它真的还好好的,谁知道不过才一年它就混成这副德行了。不争气啊!”

    “相信我,它一年以前真的是貌美如花!”

    “只可惜美人迟暮。”颖半夏平淡地陈述道。

    他身无长处,除了一副古怪的身子,他想不出自己还能有什么别的东西能吸引到这个人。

    啧,也是。颖半夏心底一哂,男不男女不女的,多新鲜啊。

    衣袖下的手指收紧又缓缓松开。

    现在还不行,他们的实力差得太远了。

    “半夏?”五根手指在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

    但凡他有点风吹草动,卓松泉就跟个哨兵似的,草木皆兵。

    颖半夏闻言面不改色:“在想你是不是要拿我做花肥。”

    卓松泉挑起一侧眉毛,“花肥应该是我才对。”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那可不就是做了花肥吗。

    说完,也不管颖半夏如何脸黑,他径自扣住那双温润手掌,沿路去瞧这院子的其他景观。

    “记吃不记打”是人的劣根,他早该意识到的,颖半夏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任人搓扁拿捏的对象,他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理由和决断,他所有的退步和忍让都是为下一步计划做准备。

    所以,卓松泉始终不太想面对一件事,那就是颖半夏留在卓销身边未必是被强迫的。

    这个可能性像是一把寒冰做的刀刃,捅进他胸膛的一瞬间,无孔不入寒气将他四肢百骸一并洞穿,抽刀时,明明连一滴血都没流出来,而人却是要死了。

    杀人不见血,最是要人命。

    但话又说回来,他真有必要计较那么多吗?卓松泉自我检讨一番,发现自己真没必要想太多。

    煮熟的鸭子都炫进嘴里了,还矫情个屁啊!

    一眼望去,庭院深远,几棵梅树穿插掩曳,漆黑的枝干吐出红蕊,卓松泉与颖半夏并肩而行,皆是高挑挺拔的身姿,若忽略周围流氓般疯长的野草,不深究他二人之间的波涛暗涌,倒真有几分古人踏雪寻梅的韵致。

    “属下严海椒。”

    “属下干将豆。”

    院中,两名身高相仿的少年异口同声道:“见过庄主、公子。”

    空荡的空气中,六个字掷地有声。

    仿佛把生冷的食材下入一口大锅热油当中的一刹那,滋啦震耳。

    当真是熟悉又陌生的两个名字,颖半夏受到冲击,两位是认真的吗?

    恕他孤陋寡闻,长腿的辣椒和豇豆真的不多见。

    它们应该在锅里,不应该在这里。

    两名少年皆作暗卫打扮,穿黑衣,口鼻蒙住,仅留下四只乌亮的眼珠在外头,右边的“干将豆”双目圆润如雨燕,而左边的“严海椒”则细长似柳叶,不由得使人联想到诗中二月春风,几乎能想象他们黑布下面青涩的面孔。

    他将目光移到卓松泉脸上,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世上缺心眼的父母不少,但两对父母不至于都缺心眼到一块儿地去,所以这两个名字只能是卓松泉给起的。

    卓松泉努努嘴,“当时我已经连吃三天干粮了。”想加盘咸菜有什么错?

    即使在他们最亲密的时候,卓松泉也很少向他提及自己的过去。

    颖半夏与人相处一向有分寸,他不提,自己自然不会去多问,不过从零碎的只言片语中颖半夏推断他幼年生活多半是不太好的。

    隐隐的,有些心疼,虽然不合时宜。

    “半夏不是外人,你们不用对他隐藏真容。”

    说完,卓松泉就跟个大地主一样,矜傲的冲主屋一扬下巴,“太阳下山之前让我看到你们的实力。”

    “是!”

    “屋顶修起来会很麻烦,要不我还是去找个泥瓦匠?”颖半夏问。

    术业有专攻,一般人培养暗卫多是去替自己做些送人登极乐的事,修房子打杂未免屈才了些。

    “放心啦!”大眼睛的干将豆全然没有暗卫的阴沉之气,他大大咧咧地拍胸脯说道,“我家祖上三代都是泥瓦匠,专业的!用过的都说好!”

    严海椒听完,眼神复杂。

    颖半夏:…

    既然是专业的,那他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二人步态轻盈似猫,犹如太阳底下铺上的一层阴影,又快又轻地掠上屋顶,颖半夏不免有些艳羡,攥紧手心,力量从手臂涌出又到腕间截断,乏力感穿行筋脉。

    紧接着颖半夏看到他们纷纷掏出各自工具,显然要大干一场。

    说干就干,只见干将豆雄赳赳气昂昂,单手抡起一把大锤,严海椒发现不对,电光火石间伸手去抓他手臂,扑了个空。

    “轰隆!”

    俗言道,富不过三代,想来专业户最多三代。

    当晚,颖半夏同卓松泉躺在一张床上,夜观天象。

    他们都睡不着。

    卓松泉睡不着是因为颖半夏不给他抱,颖半夏睡不着是因为卓松泉老想抱他。

    “半夏,你冷不冷啊?”边说便往床内挪。

    “不冷。”颖半夏生硬地贴到墙壁,“我困了。”

    黑暗里,一条手臂揽到腰间。

    颖半夏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了。

    “那睡吧。”卓松泉把头埋进他的颈窝,贪恋上面温暖干净的气味,迷迷瞪瞪道,“不冷就好,我很怕冷的。”

    是真的不冷——即使外头阴冷如乱葬岗。

    卓松泉体温比常人略高一些,雄浑的内力伴随他的呼吸起伏散发热意,与他相拥,像抱着一个暖乎暖乎的火炉。

    “…你图什么呢?”细长密黑的羽睫垂落,颖半夏打量怀中眉眼平和的青年。

    他必须承认,卓松泉长得非常好看,首屈一指的那种,眉俊目秀,鼻梁高挺,下颚的线条丝毫不含糊,干净而清晰,展开两排齐整如扇的睫毛后是一对璀璨如星的眸子,眉眼含笑时不知会误了多少闺阁的终生。

    以及,苏锦的伤药效果是真好,颖半夏盯着合拢眼帘的卓松泉,目光突然变得不善起来。

    他那么费力打出来的食铁兽同款,现在愣是连点影子都找不到。

    可到底,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颖半夏平躺在卓松泉身边,侧过脸。

    你图什么呢?

    卓暝。

    又或者…我是谁?

    旁边呼吸悠长而平稳,颖半夏起身,跨过卓松泉,披衣下床,当然不可能是要跑。

    他关心的是那两位被卓松泉倒吊在偏院的少年。

    天寒地冻的,更何况附近说不定还潜伏着个吸人精气的“聂小倩”,纵是知道那两位少年不是一般人物,颖半夏也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妈蛋,烫!”还未走近,干将豆中气十足的骂声就传了出来。

    偏院中,一面容清俊的黑衣少年蹲到雪地上,面前是仍冒着火星的木炭,手里举起一只热气腾腾的红薯正往另一名少年嘴里送。一听见动静,齐齐甩来锐利的视线。

    颖半夏发现自己有那啥大病,老是去操一些多余的心,是因为年纪大了吗?

    一见是他,干将豆和严海椒顿时松懈,紧接着便是手足无措,他们可都在受罚啊,人赃俱获有木有啊,严海椒想放下手中的“罪证”,树上的干将豆估计吊得太久了,血脉逆流导致脑袋不太灵活,条件反射地一口叼住红薯,被烫得龇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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