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2)

    “那时我们有梦,关於文学,关於ai情,关於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北岛《波兰来客》

    a大是一座坐落在上海市区拥有百年历史的名校——至少在学校自我介绍里是这麽描述的。早些年也出过几位政坛、文艺界的名人,尤其是曾经出过市长级别的校友,遂请市长亲笔题辞,曰:

    “勇於实践,深入群众。”

    那字写得飘逸遒劲,颇有公孙大娘“霍如羿s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的风范,当时在场的人都恨不得变成章鱼,好四双手一起鼓掌。既然人无法变身章鱼,那这种恨只好被延续到刻有校训的标牌的尺寸上,那标牌长二十米,宽三米,大剌剌地占据了校门口接近一半的位置——直到市长落马!

    尽管市长题字的标牌不见了,但a大的莘莘学子还是牢记着市长的谆谆教诲。所谓白衣才子,也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於是学校门口的发廊、旅馆和棋牌室如同视频网站的广告一样一个接一个。p1aog当然是实践,赌博也是和当地群众老百姓在一起,可见市长虽然走了,但他留下的jg神将生生不息。

    周逸伟来自上海,“上海”这个词其实是一个由“郊区”和“市区”组成的偏义复词,只取“市区”这一层意思,如果电视里提到“上海人”或者“上海话”,那指的一定是市区人或者市区话,以至於郊区的公共汽车都用市区口音报站,好像用郊区口音报站郊区人就听不懂似的。一般郊区老一辈的人都称市区为“上海”,称市区人为“上海人”,b如一个郊区老人说自己nv儿嫁到上海去了,那意思就是说nv儿嫁给了市区人。

    事实上,上海郊区人、上海市区人、以及某些自以为是的人用轻蔑的口气所说的“外地人”就像魏蜀吴一样相互对立冲突着,一般市区人都看不起外省市的人,也看不起郊区人,说他们统统都是“乡下人。”外省市人民则想都是爹娘养的,都是炎h子孙,凭什麽你们上海人就高人一等?於是也看不起上海人民——尤其是上海男人,说他们统统都是小气鬼、娘娘腔。郊区人也不服,认为市区人“做作”、“矫情”、“斤斤计较”、“小市民心态”,於是也摆出鄙夷的姿态,但转念一想,这不等於是承认我们郊区人老土、粗鄙吗,好b小孩子承认自己捣蛋後得检举揭发b自己更加调皮的孩子以减轻惩罚一样,郊区人於是就也鄙夷起b自己更“老土”的外省市人民来,并骄傲地称自己为上海人——不是“上海人”的上海人。

    所以,严格来说,逸伟不能自称来自上海,而是应该称来自郊区的上海或者说不是“上海”的上海,至少在他父母一辈都是这麽骄傲地认为的。当然,逸伟这一辈几乎都已经消除了这可笑的地域等级观,可地域等级观本身并没有消失。

    逸伟所在的村庄原本有个高雅而餐巾纸化的名字,曰:“清风村”,在这里他度过了自己的幼年、童年以及青少年时期,印象当中的小村是hse的:土地是褐hse的,麻雀是灰hse的,秋日的麦田是金hse的,就连纯白的水泥马路也因风吹日晒的关系而呈现出淡淡的米hse,而最神奇的便是那从出生起就飘荡着的无名小h花和遍地的小h叶,似乎故事从一开始就被渲染上了一层美好而又惆怅的氤氲。而现在,就连记忆也开始在照片里泛h——小卖部橘hse的招牌消失了,村小学里暗hse的桌椅倒塌了,金se的麦田也在逐渐褪se——整个世界,除了h花落叶,似乎没有什麽不在改变。

    再後来,世博会的脚步越来越近,村里提倡“迎世博,破旧风”,於是把“清风村”改名为“清风新村”。这个“新”字可谓用得极妙,仿佛是盘古的斧拥有开天辟地的力量。於是有了新的村委会大院,里面装了新的空调,村长换了新的雷克萨斯,就连村书记也换了新的姘头。尤其是村里那些桥,全都装了新的护栏。郊区的桥不像市区的桥,原本都是没有护栏的,於是往往就有醉鬼半夜连人带车淹si在河里,那座桥就赶紧会加装栏杆,就像是给淹si之人竖的纪念碑一样——碑树得越高说明淹si的人越多。所以以前你看哪座桥有栏杆那就会想起这里淹si过谁谁谁,现在所有桥都装了栏杆,於是久而久之那些淹si的人都被遗忘了。

    不久,一条从市区延伸过来的公路横穿过这个小村,消息灵通之人早已在公路经过之处种上没有任何经济价值的野桃树,等贴着“修桥筑路,造福百姓”的推土机带着幸福来敲门。原本房子就在公路所过之处的人家摇身一变成了“拆一代”,得意洋洋地住上了商品房;靠种树骗了拆迁款的人也领了赔偿金继续去别的路段“投资”。当然,对於像逸伟家这样没有拆迁到的人家也不是一无所获,毕竟公路还带来了噪音、灰尘和心脏病。

    和许多六五後父母一样,当年逸伟的父亲读到初中时就已经想辍学打工了。逸伟爷爷是个明白人,咬咬牙说再穷也要让娃儿们上学。可逸伟父亲不这麽想,并且作为一个像屈原那样多情而又富有批判jg神的人,他连用三个感叹词抨击了学校教育:“taade,戆b才taade去上学,taade!”於是被吊起来打,但终究还是成功辍学成为一名小公司的小职员,并且一度传为“弃学挣钱”的佳话。

    “taade,戆b才taade去上学,taade!”二十年後,当时还在读初中的逸伟被父亲从网吧拎出来时说了同样的话,只是情感没有父亲那麽充沛,遗传过程中少了一个感叹词!可终究还是被拎回家吊起来打,也终究还是成功回到课堂备战中考。

    父亲吃过文化水准低的亏,因此格外看重知识的重要x,但也只是局限于让儿子知道知识的重要x,自己是不ai知识的,他把“读好书挣大钱”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儿子身上。这就好b有只麻雀没学会飞,经过反复思量他得出结论是自己当年没努力练习,那得补救啊,於是它下了个蛋并且恨不得在蛋上cha了羽毛让它练习飞翔。并且总是半威胁半教诲地说“我们已经学不进去了,你现在不好好学习将来一定後悔。”这让逸伟很诧异,想反问难道知识和公车上一米二的标志一样也有年龄效用吗。当然,怕受皮r0u之苦,他是不敢说出来的。

    而每当逸伟考试成绩不好时,父亲则会b0然大怒:“小巴辣子不知道读书只晓得玩,以後是不想吃饭而是想喝西北风。”然後开始反复强调学习的重要x,每次逸伟都会好奇为何一个概念能像口香糖一样在嘴里翻滚一个多小时。最後也许是口香糖实在没味道了,父亲忿忿离去,本想摔门增加气势,忽然意识到门摔坏了要花钱修,幸亏儿子打不坏,於是转身回来打了儿子一耳光,手感不错,再来一下,这才大摇大摆地出门打麻将去了。

    学习很重要——永远只是对於儿子而言的!至於老子,麻将永远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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