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见雪来(1/8)

    永元九年冬,大雪一连下了数日。

    长安大街积雪未清,生生被踩出道,满城的百姓都在迎接北定军的凯旋。百姓们面露喜色,道是定北侯府累累军功又添一桩哪。

    城中最热闹的酒楼宴集宾客。相比之下,章台楼即显得冷清异常。

    “公子,侯爷往府里的方向去了。我们即刻回去吗?”

    回府的马车已停至楼下。只是四条腿的马车跑不过圣上赏的那匹良驹,定是要贵人枯等。

    “通传府里便说我身体不适,不便见客。”那声音柔和轻缓,听来十分悦耳。

    长盛将暖炉递上前,半点不触碰,都能感受到从那指节末梢传来的彻人寒意。激冷地一抖。

    他们家公子自从断腿后,身子骨更差了些。尤其是这寒冬,一箪一食,衣裳住行,件件桩桩须尽心服侍。

    寒气丝丝入骨,窗前的身影孤松独立。那人生得极好,薄面如玉,清骨傲然。

    “公子。”长盛又唤了一声。

    谢兰玉捧着手炉,肃然着玉面,陷入沉思。数月前,颜灵不顾他竭力劝阻,誓要随萧洵北征。好言相劝行不通,他便找人将颜灵暂时关了起来,结果惹怒她要与自己割袍断义。

    谢兰玉饱读诗书,教的不是叫他耽于情爱。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心思透彻如他,自然也看出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属意旁人。明知纠缠无益,但他偏就做出了如此剑走偏锋之事。

    再者,意与颜党勾结,企图在萧洵此次北征对粮草和后方做手脚的密谋,便是黑白不分无可辩驳的奸佞之举了。手法肮脏不说,漏洞百出就是愚蠢了。这番违心之举叫谢兰玉细思恐极。

    “公子,颜灵小姐已经走了。”来报的侍卫衣上飘雪,入室即掩上了门。

    说话间,谢兰玉躬身关上窗。

    “公子…侯爷还候在府外,侯爷还说,不见公子,今日便不走。”侍卫颇有眼色地添了一道,“外面风雪大,侯爷还堵在正门呢,忒冷了些。”

    谢兰玉搁下茶盏,敛着秀致的眉目,“回府吧。”

    随后,谢兰玉被侍卫抱上马车。厚沉的狐裘乘着风雪晃动。外面又开始落雪,雪深没了马蹄。

    马车驱入相府的巷道,高门前两座石狮对立,金匾红刻。

    府门前站着位英气勃发的男子。

    将军脱下盔甲,敛了一身杀伐气,那冷肃疏离的气韵藏不住。墨色长衣绣金线,人极是清贵俊朗。

    定北侯望见谢兰玉的马车到了门口。几步上前,掀开车帘,与人对视一眼,欲要将车中人抱下马车。

    “侯爷,此举不妥。”谢兰玉神色淡然地唤来长盛。他一厢刻意避嫌,倒寒了人心。

    萧洵面对谢兰玉,心里总归歉疚多于计较,对诸如此类的小事有着自己的执着。

    以他的作派,用不着看谢兰玉的脸色。他也不管人的态度,挽起谢兰玉的断腿,将人一路抱进府内入了房。

    语气强硬地不由人拒绝,“别乱动。”

    萧洵与谢兰玉自小就相识,一同读书习文。萧家将门出身,而谢兰玉乃是文官之后,因着陈朝文争武斗的风气,看不惯是实属寻常,亦有避嫌之意,由来交往浅淡。

    去年打春,在为西南王一事上,圣上被小人挑拨,对西南王颇为忌惮百般猜疑。萧洵是西南王带出来的,自是倾力保人。

    宴上,锋芒初露的大才子以笛筝隐喻。谢兰玉借古鉴今道,“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忠信事不显,乃有见疑患。周旦佐文武,《金朦》功不刊。推心辅王政,二叔反流言。”

    以唇舌之力轻松化解了危机。

    也是自那一次,萧洵对谢兰玉外露欣赏和结交之意。二人之间的牵扯莫名变多,一来二往便以朋友相称了。

    而谢兰玉的腿是因为萧洵,才教贼人报复受了重伤。在外不察,生生被人打残,伤到了经脉,难以治愈。断骨可接,但筋骨难续,这腿估摸着是废了。

    这事要从当初萧洵被贼人追杀说起。手握重兵,又行事高调,少不得与人结仇。那日教谢兰玉撞上,顺手救了他。并将重伤的萧洵带回了府医治,坏了人好事。

    萧洵此番回来,寻来了北地的名医给谢兰玉治腿。错过了医治的时机,重又断筋续骨,即便成功,如常行动怕是不可能了。好好的俊美公子哥,可不就是可惜了。

    医师开了几副方子内服,交付仆从外敷的膏药,叮嘱天寒地冻伤腿需得注意的地方,众人才离开。

    卧房只留下萧洵和谢兰玉。

    萧洵剑眉横着怒气。一旁的痨病鬼则是咳嗽不止。

    “别装了,我走后你都干了些什么,自个儿一次性说清吧。”萧洵把玩着手中的麒麟玉佩,烛光招摇,看不清他脸上愠色,倒是照得人越发英俊。眉骨俊逸,眉目锋利,板着脸也很是唬人。

    他有心疏远不假,说他装病真冤枉了。谢兰玉实是被北人浓烈的药草引出了咳,一时没止住。

    谢兰玉撑坐在榻前,直视对坐在桌案前的萧洵。“侯爷要我从何日说起?又是想问何事?我定当知无不言。”

    “谢兰玉,你是铁了心要跟我划清界限?”萧洵入城后就想着一件事,见他把话问个清楚。

    可显然,这人一副油盐不进的死鸭子嘴脸。

    萧洵将手中的玉佩直直往榻上负气掷出,活像个闹性子的稚子。力度着实不轻,正中谢兰玉交叠放在锦被上的双手。

    谢兰玉一介文生,皮薄肉嫩的,经那一砸手面就出了淤青。

    他倒是不为所动,一副任君处置的清隽自如。

    屋内的地龙升得暖热,谢兰玉病气毕现的玉面熏出芙蓉色,凌寒开出几点生气。

    “我不在这段时日,你和颜灵是怎么回事?”萧洵听了些疯言疯语,却见他不在意地拢起袖掩手。他越是超脱物外,萧洵心中就越是酸涩,气恼。

    他当下坐不住了,几步移至榻前端坐,质问道,“做了还怕人知道么?”

    谢兰玉一怔,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萧洵兴师问罪的居然不是他传书颜嵩明,于通州一役上的反常…但想来也是,心仪之人被自己关在相府后院,就是没什么,那也是平白毁了人女儿家的清誉,哪个男子受这气?

    朋友妻不可欺。

    可这话,好像也不是。

    谢兰玉想到颜灵那执拗倔强的性子,悔在一时冲动对她用了迷药。他是没做亏心事,但光这件就说不明白。

    思忖片刻,他好生措辞,“我与灵儿自小结识,她一个女儿家,我不能看着她任性妄为,以身犯险。关了她实乃下策,若毁了她清誉,教她日后不好嫁人,若她愿意,我定会应父母之命,合媒妁之言迎娶灵儿。”

    “谢兰玉,你真是好计算,真当我死了?”萧洵含怒。如扑食的饿狼般,寒光毕露。

    谢兰玉学的是孔孟之道,君子当成人之美,但他现下藏着点私心。不搅浑水但也不想撮合,对此话不予置否。

    “侯爷误会了。事已至此,我唯有尽己所能,弥补过失,不教灵儿丢了名节。”谢兰玉解释道。

    在外奔走了一日,谢兰玉这身子本就不堪劳累,他又为之前的事情忧心,实在乏了,撑不起与人虚与委蛇的精气神。“天色已晚,侯爷请回吧。多谢侯爷挂念,我这伤已无大碍,侯爷不必自责,我分得清孰重孰轻的。”

    他作势要摇床头的铃,唤来长盛送客。

    猛地被萧洵握住了腕骨。谢兰玉欲往回抽,被抓得更紧了。

    萧洵听不得这番拒人千里的话,心里梗着一口气顺不下。

    “谢兰玉,你不能与我好好说话?还是你是在为救我的事情后悔么?换言之,那我是不是该对你负责到底?”

    “我不是…那…意…”

    萧洵两指掐住谢兰玉下颚,摸骨,谢大公子也是天生的好骨相。

    他另一只手堵住谢兰玉的唇。唇本应是温热的,只他畏冷,一向没温度,唇也是凉的。

    可谢大公子并不是个薄情的长相。如平日调戏娼妓那般,萧洵眼勾含情,摇着烛光细捻这位俏公子。

    玉面嵌了双桃花眼,俏生生地。多情的相貌,使得书生气削弱的那两分说不清的气韵,勾得人心痒。

    红烛一旁摇曳,晃得人心神荡漾,一腔春水揉开了。

    面对萧洵的突然靠近,他只当是这人狗脾气发作。所以被蛮力扼住,谢兰玉任他发泄。宛如板上的刀俎鱼肉,不做挣扎,企图按捺住他的不快。

    薄一层的皮肤现了红指印,翦若秋水,含着水气的双眼直直迎上萧洵审视的目光。

    教养再好,泥人也有三分气。萧洵根本不懂谢兰玉如何放下情敌的立场,失意无落寞没有门路,但别扭怎地没有。

    萧洵过了许久不松开,剑拔弩张的气氛就变了。

    俩人缠斗着,萧洵单手控住他双手,而谢兰玉就是只置身危难的扑棱蛾子,翅膀沾了水便动弹不得。

    咫尺距离,他被萧洵压在榻上,心中大动。他即是断腿遭逢诸多不易不便,不良于行给自己造成了负累,也能宽慰自己向着好处想。可是此刻,他真心盼着自己能使上力踹开他。

    能让一向温吞的谢兰玉动气,萧洵是有几分气人的本事在的。

    “萧…洵…,你…先…把手…松…开。”谢兰玉热气悉数吐在萧洵手心,一团热收到掌中。

    萧洵则控制着松与紧力道,只让他断断续续地张嘴,吞着字。他知谢兰玉想说的是什么,但就是不让人一口气把话说完,光想着逗他。

    “不叫侯爷了?我们不是不熟吗?”萧洵戏谑地笑,觉出逗谢兰玉十足有乐子。

    谢兰玉憋红了脸,忍着愠色。“你若还…不…松,我可…要咬了。”

    “随你吧。怎么像个姑娘家。”萧洵贴近他耳侧,眼神多了分难以捉摸,定定盯着薄片的耳尖。

    “谢子安,你可一点也不安分。我是知道的。”萧洵揉/捏着谢兰玉的指节,那是双写文章的妙手,细如葱白。

    萧洵抵近舔了舔玉笋的滋味,眼神儿一刻不离谢兰玉的起伏跌宕。

    萧洵鬼使神差地舔了一道,复又含在嘴里,牙尖拭磨几轮后才不轻不重地钝了一口。

    那场景像极谢兰玉幼年时与府中的家犬嬉闹。可眼前人是领兵打仗的将军,面对这近乎狎昵的玩笑,他愈发看不透萧洵此时异常的举动。

    如若不是看着,先前的一丝湿热是可以忽略的。但指尖被含在萧洵口中,被尖牙抵着,谢兰玉心中警铃大作。

    面对着力量上的劣势,萧洵又压在谢兰玉胸口,一举一动收在眼底,都在刺激着他的感官,除了接踵而至的羞耻恼火之外,再无其他。

    萧洵贴近谢兰玉,细细品味他敢怒不敢言的克制,不自觉将羞态显露出来,生气也煞是可爱。

    戏弄一番已经够了,萧洵不紧不慢松开他。谢兰玉垂眸整理方才弄乱的衣衫,沉静俊美得像尊玉像,一言不发。

    衾被下,是谢兰玉的断腿。治了半个月,并非毫无知觉。所以到了阴雨湿寒天,尤为难熬。酸痛入骨,血脉不通,冷了又开始抽麻。冷汗涔涔,极是娇气。

    萧洵手覆在其上,蹙眉敛目。这时的萧洵,平静得令人生畏,幽深的眸光仿若透过衾被在想些别的什么。

    “你…”谢兰玉见他还在介怀,想了想,宽慰的话始终未出口。他心知不能指着萧洵如今的愧疚,日后好留一分情面。

    不过要真如萧洵说的那般,这回请来的神医,能治好他的伤腿。辅以助行的机关物勤加练习,便可下地。只是步伐需得慢些了,比不得常人行动自如。

    如此这人情债也算作两清。

    他本性懒漫,对入仕,并非怀有执念。待不再藉以旁人,以身体有恙为由,谢兰玉自可离开这多事的临安城。下江南、上塞北,哪里不是去处。

    “我从医师那学了一套手法,每日三次按,能舒缓阻塞的血脉。之后对续骨也有益。”说罢,萧洵掀开被,撩起谢兰玉的裤管,称职上道地小心揉按着。

    谢兰玉/腿上的伤痕早已浅淡,唯有脚踝处的筋骨梗起的伤疤显眼些。侯府送来的稀贵的金疮药效用确实好,伤时一时以为腿上的疤痕是祛不了的。

    不过他一男子,身上留疤也不是什么事。

    公子不在意,可府中下人哪敢懈怠偷懒。费心精细服侍,叫他不曾下地,腿肉仍紧致。虽然不能出力,但却焕着生机,娇嫩细腻得很,只等着一线生机回春。

    凝白的腿肚被按出了红印。萧洵脑中闪过极为荒唐的发问,他的指腹会不会太过粗砺,力气是不是大了些,不觉收了力道。手中对待的像是什么宝贝物件似的,唯恐碎了化了不成。

    谢兰玉几月不下地,脱了袜露出纤足。当真是矜贵万分,养得白豆腐似的。白得发冷,形态秀气,似雪又胜。说是青白釉色,足尖几点淡蕊,踩着莲也似。脚踝骨形突显,筋骨分明,足弓也很漂亮。

    侯爷出入风月场,见多了各式各样的美人,自然深谙情趣。那对足,若能动的话,定更是曼妙。

    谢家的公子原生得一副勾栏之人的样貌,连这对足也跟白玉羊脂似的。

    萧洵想入非非,自觉对着谢兰玉生了些不正心思。他对横生出的杂念起了厌恶,惯来的自持失了控,实在烦躁。草草结了按揉后才唤来仆从服侍谢兰玉睡下。

    萧洵出了相府大门,暗卫紧随其后,恭敬递上了一封信。

    字若其人,行笔飘逸而不失锋利。只颂风雅确实可惜了,执笔不为天下,不是文人的遗憾。

    谢兰玉的字迹,笔势飒然。这一手字,有文人风骨。而这内容,萧洵瞧着有趣。谢兰玉这人,当真像团雾,看着是滩清水,摸着无实形,套不出来一句真话吧?

    “看不出来这温润如玉的外表下,实则一身反骨。”萧洵轻笑道,眼前又飘过那对嫩足招摇过市的样子,罕见地又走了神。

    俊逸的身姿飞身上马,惊起周遭一片飞雪。

    又是一夜大雪,城中雪崔嵬。

    雪后初霁,森寒尤甚。几只鸟雀飞离歇山顶时扑落了檐上雪,贴着角簌簌而下。

    寒梅正开着,谢兰玉狐裘毛领托着下颌,在园内赏梅。

    名为赏梅,其实心思也不全在花上。但屋内决计不可再久坐,腾了个地儿久坐,也别有一番意趣。

    雪后千林尚冻,梅花因得头年栽种,花簇小,昨夜的雪又厚,压得枝头直打弯。忽被风吹落了些积雪,枝头猛地弹起,一枝牵连另一枝,端坐花枝前的谢兰玉被袭了一身雪。

    他不疾不徐拂去身上接住的落雪,指尖沾了点微凉的雪水,当真冰肌绰约。素白袖袍间被塞了手炉,不多热气氤氲,脸色却比极目的皑皑雪色更白。

    如霜似雪便是愈见白而生寒,寒极消热又该化了去。但谢兰玉那是温凉的白玉,合该掌手上,用炽热来贴手心捂着。

    “公子,我推你进屋吧。这会儿赶上化雪,天最是冷了。”

    长盛说着,理好公子腿上的毯子,推着人进屋。车轮碾过,留下两道水痕。

    瓦片窸窣,檐上雪又落了一大片,成堆塌在廊下。

    屋内的地龙烧着,长盛仍将足炉靠在谢兰玉脚下煨热。他的断腿现下还只能觉出痛,医师叮嘱道,久坐血脉不通,身子弱,极易畏寒生病。谢兰玉是无知无觉,寒热全靠府中仆从掌握,生怕公子的身子哪里又不适了。就是连一口凉茶也不敢多给他喝,一点寒风也不教他吹冻着,事事上心谨小慎微。

    谢兰玉被雪水沾湿了月白衣衫,到了屋内,长盛便唤来人,给他换了身稍轻薄的衣服。接着这位断腿的爷又被抱至卧榻,招进来的仆从以半跪姿态,伏在他腿边,小心揉按着。

    谢兰玉蹙着眉,额前薄汗一层,忍痛。膝盖骨往下,刺痛劲儿直涌起,还不只是被寒意侵蚀的酸涩,这揉按的穴位与力道也不好受。于是他借故咬在唇肉上的吃痛,以分散注意。

    忍了许久,终于结了这刑罚。

    小仆从妥帖地抚着他的双足,可真是透心窝的凉。仆从用着手上的热一寸寸倾吞彻骨寒意。看那样子不似服侍人,倒像爱琴的工匠在修一把稀世好琴,专注稀罕得紧。

    仔细瞧那小仆从,耳尖飞上一抹红,又过了会,不自在地抬眼,神情也不大自然。

    “今日是与往日不一样了?”谢兰玉温声问仆从。

    “回公子,是侯爷请来的医师换了套方子,因着要立竿见影,会比往日痛些,公子稍加忍耐。等这一段时日过了,医师便要来给公子重新接骨了。”

    他仰头定定回话,哪家的仆从敢用如此赤白的眼神望主子。谢兰玉只顾着疼,毫无所察那不清不白的眼神。

    再这仆从年纪小,眼神又清澈透亮,像极了初生牛犊,一时让人生不出厌恶。

    一番挫骨的折磨,谢兰玉便缓了半天神。真如纸人般脆,也不怪谢府上下担惊受怕。

    梅花应梦,歌风赏雪,那是文人乐事。誉才子虚名,谢兰玉在书案前作画题诗。皓腕不随笔势而动,起落峰回路转,尽显意气风发。自萧洵北征出了那茬子并非出自本意的事端,他越发觉得自己是鬼迷了心窍,钻了牛角尖也不该如此不像自己…还是应该去外头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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