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案(1/8)

    回府途中,谢兰玉坐也不敢坐实,在兽皮毯上半坐不坐,腿支着施力也酸。面上还有点红,白里透粉,直趟虚汗,黑瞳仁浸水似的。

    燕景明在他不清醒时,往那肿起来的私/处抹了药,清凉,股下生风。蹭刮着衣物时,身体也更加敏感、难受。

    下/身艰涩,才未觉耳根子滚烫。

    邵游问起时,他才摸到右耳挂了只坠子。

    伸手摘下不想还有一道暗扣,扯着耳肉,谢兰玉痛呼了一声。

    银针穿过,蹬出的血肉很快填实了强行开出的小洞。也同谢兰玉身下那穴/口所遭受的榫凿卯嵌。轻轻一摇,断开了黏在上面,已经干了的血痂。半长玉坠子被谢兰玉用毛皮擦拭干净叫邵游收了起来。

    邵游觑着公子,他右耳穿的针孔,朱红一点,隐隐有半圈咬痕。

    谢兰玉拦下燕景明的车招惹在先,被人算计也无话可说。

    回府之时,大忙人宋盟主专程来给他送药。

    自上回谢兰玉遭人暗算,宋追星不用避着府内人,但来的方式依旧是飞檐走壁,不走寻常路。

    他不日前收了副玲珑棋盘,拉着谢兰玉陪他下棋。“在屋里你穿得这么严实是要孵蛋吗?”

    说着,将谢兰玉的外氅扯了丢在屏风上。他脖子上红红紫紫的印子便显露无疑。

    宋追星不怀好意地笑他,口无遮拦道,“怎么,和尚还俗了?被哪个小妖精渡化了。”

    谢兰玉分出黑白棋子,无趣得很。“说正事。”

    谢兰玉向他探听了燕景明的身份。

    如他所料,燕景明出身八部之一的乞和部。这是个善战的部落,骑射力量方面占有先天优势,训练出的骑兵营威名赫赫。萧洵的北定军与其交锋胜败尤是未知。

    “燕景明这个人在乞和老王爷面前,是最不受待见的儿子。奈何他一众儿子都是草包,反是这个看不上眼的儿子能力最为出众,行事不拘一格,骑射/精通。通晓奇术,他的易容与缩骨术就十分精进,扮起女子来,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

    谢兰玉对燕景明不按套路出牌的行事作风深有感触,心底里对他并不厌恶。“那他此番来长安,有何目的?”

    “约还是云抚宜三州的赎地问题。他是辽国派来商谈的使臣。”

    天祚帝继位,燕云地的燕郡乃是陈的防御线,辽不同意其归还。岁银照旧给,但每年换以租金的方式买地,且陈朝只有土地权,人口与资源悉数归辽所有。

    宋追星棋艺不如他,欲悔方才的那一步棋。谢兰玉见惯了他无赖,收回白子等他落。“燕郡之争,还是需动武。长此以和对外,武备不振,兵弱将怯。先占燕郡之利,长达二十年,辽人轻人,姿态傲慢,不愿战,怕的是不久后即不敢战了。”

    “依你看呢?”

    “不应急于谋求夺回燕郡,而应该更务实地想方设法去提防很有可能出现的辽人侵凌大患。”

    “可惜朝中只一群目光短浅的文官说话顶用。新政不行,枯木朽株咯。”宋追星举棋不落,又困住了。

    “江湖人还真是无赖。”

    “书生就是麻烦。”

    他意有所指,直摇头。灯下的谢兰玉面容柔和,落子干脆,越显得宋追星棋艺稀烂。

    “但愿生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你听你爹的话也不错。”再落子,宋追星又得输棋,索性不下了。

    “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你还能咽得下这口气吗?”宋追星受父亲所托护谢兰玉安全,起初是当完成任务,与谢兰玉结识后,又是真心将他视为好友。

    江湖之人不涉朝堂之事,这是定下的规矩。

    谢兰玉是温润君子没错,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若他一个冲动做了追悔莫及之事,到时如何应对,想想宋追星已经开始头痛了。

    在对方心里已荣升为祖宗的谢兰玉,奇怪地望了他一眼。宋追星倒是守口如瓶,他知道真相只瞒着他不说,真是难为这张素日漏风的嘴了。

    “咽不下又如何?违命不从好教圣上寻了由头来抄家么?”谢兰玉用认命的平淡语气反问他,不似心中有怨。

    谢兰玉怎么不想从心而为,人活一世,总有想做而不能做的事。他心知这条命多不过十年光景,何必为了挣那一口气,搭上全府性命。他亦有不解的地方,身为罪臣之子,元帝没有要他性命,反让他活到至今,谢兰玉不信这是心中有愧。

    元帝虽不是个心狠的人,但在此事上绝不会留下后患。所以谢兰玉大胆揣度,元帝留他不是想羞辱这么简单。物尽其用,死人的价值可不比一条尽心尽力的狗。

    “小谢,我不是在激你,皇命难违,但我也不想你从了他们的意。两全的法子是既能保全你家,又可以还你自由。”

    宋追星此话一出,谢兰玉灵光乍现,与他想到了一处。果见宋追星拿出了一瓷瓶。

    “这假死药什么时候吃,由你判断。不过你这身体,服了这药,日后有何并发症,我现在也不知。”

    宋追星见他死人般的脸色,也不欲多言。

    谢兰玉一桩心事既了,崩着的弦一松,又觉出身体不适起来。

    夜间谢兰玉起了热,长盛和邵游在榻前好生服侍,又是一夜搅扰难安。

    永元十年,杨花落尽时。元帝驾崩,国丧三年,举国皆哀。

    传闻元帝是被自己儿子活活气死的。这谣言可不兴说。只不过胆子大的想的是,先皇人老昏聩,死了也好。

    也正是元帝立储犹豫不决,造成朝中党同伐异的局面。皇子们明争暗斗伤了原就不多的兄弟情义。

    平头百姓只管过日子,不在意龙椅上坐的是谁。而今要担心哪里又要动乱,饭都吃不上了,还有什么安生日子可谈。乱世只能寄望于新帝能拨云见雾。

    那日,奕王率先拿下禁军大权,迅速包围了帝王寝殿。

    有人说旧疾复发的老皇帝是生生被气到吐血,气死了。

    传位的圣旨公之于众,奕王大势初定。沂王服毒自尽,留下一封血书。

    稚子无辜,沂王一系废爵幽禁,免遭流放。

    听闻这消息时,谢兰玉正在永安楼听曲儿。一袭白衣,如一尊细琢的玉雕,出尘脱俗。

    扬州乐女唱的一曲离安赋,咏的是聚,放在当下颇具讽刺。“去岁喜迎雪丰年,今年逢旧解相思。思报国恩重,归家情更浓。铁马冰河骊歌去,抱得娇妻枕更香。”

    珠帘欲卷,谢骁位置离得近,替体态聘婷的乐女挑起帘子。一曲终。

    “兄长,你好不容易出趟门,翠萍姑娘的曲唱得不够好吗?竟让你走神了。”

    说话的是刚从滦中打了胜仗回来的谢骁。

    虽然他因着谢兰玉的关系与萧洵不对付,但在萧洵手下磨练确长进飞快。见过了真正的战场厮杀,谢骁眉目间都变得沉稳了几分。

    他眉峰处藏了道半指头长的刀疤。沙场上刀剑无眼,他这小伤实在不值一提。原是个白嫩的长相,人也黑了不少,那道疤斜在眉间,硬是把一身富贵气给压下去了半分。

    回来时,二夫人心疼得直落泪,泪珠子能淹死他了。父亲拍拍小儿子健实的肩膀,满眼欣慰。谢骁俏皮话哄着母亲,见谢兰玉在一旁,想上前与许久不见的兄长说说话,片刻只傻楞楞地舌尖碾磨出了一声兄长。

    谢兰玉晃了神,报以歉意真诚的一笑。“姑娘歌声好,词也绝妙,是我听得太入神了才会如此。”

    翠萍长相清秀,虽不算大美人,但也极赏心悦目。她抱着琵琶,简单作了揖礼。谢骁示意翠萍下去,“兄长得知婚期延迟不是该高兴吗?为何还烦忧上了?”

    谢骁直盯着兄长,谢兰玉抿着唇,眼睫眨动也慢了几分。

    谢兰玉情绪大起大伏时,好像不曾有过。自小医师嘱托,宜静不宜动。常生病就养出了些不费力的喜好,好在他也不是活泼的性子。

    至于性格是先天还是后天的,谢骁还在流鼻涕的年纪曾经问过他。谢兰玉回答不了这种哲辩问题,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正如谢兰玉也分不清是时势造人,还是人顺势而生。

    谢骁换下他手里凉了的茶,喝了一口。“这茶也忒苦了。这么久不来,贵客的身份要丢了。”

    谢兰玉看他拧巴着俊脸,食了酸柿子的吃瘪样。饶是冰面也堪化开一块。热茶还升着气,化开像条懒龙,幽幽地戏玩。

    “茶味厚重,回甘生津,茶是好茶。只是摇青过重,涩水未除,茶汤才显得苦涩浑浊。”谢兰玉微抬着头,思考了一下。“也约是煮茶的丫头是新手,烘火时候不够,泡的时间长。”

    谢骁在谢兰玉要岔开话题,以及他确实只是想给自己解释之间,稍作徘徊。无论出自何原因,他不想拿这桩兄长面上无光的事情继续坏他心情。“兄长,趁着天好,去逛逛如何?”

    谢家兄弟二人,大哥不嫌二哥慢,从长安街西面晃悠到了东边。

    谢骁从春风楼的钟先生那收了一把好琴,琴音透润奇古,只琴体有损送去工匠那修补了,便顺道去取琴。路上遇到了个奇怪的书贩拉着谢兰玉买书。附耳说道,“公子的道,在此书中。”

    谢骁并不知谢兰玉在方才还有这么一段经历,取琴出来时,只见谢兰玉往袖袍中揣了什么东西,背过去看不清脸上情绪,只听到声颇为无奈的叹气。微风和煦,谢兰玉立在黑瓦白墙前,发带与衣裾飘逸,风姿卓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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