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计划(3/8)
“师兄。”刘承烨道。
“师弟。”傅云京眼中的笑意冷落了几分。
“阿淼,这是我在鹤野楼学艺的师兄,傅云京。”
那女子行礼:“傅大人。”
礼数周全,生疏客气。
刘承烨又唤傅云京一同用家宴。
傅云京食不下咽,女主人也浅尝辄止,似乎只有刘承烨吃得津津有味。
饭后,傅云京总算有单独与刘承烨说话的机会。
可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于是,傅云京只说了一件事:“阿烨,这件事毕后,我会离开晋王府。”
“嗯?”刘承烨一愣。
“烨影入靖州,我将同往。”
“师兄,你这是何意?”刘承烨反问。
“你放心,我自然不会乱了你的计划。”
刘承烨沉默良久,忽而笑道:“师兄,你没必要去靖州。你若真倦了朝堂,大可回江湖,回鹤云山。何必去……靖州?”
因为……不放心烨影孤身前往。
“是因为烨影么?”承烨问道。
“是。”傅云京索性承认。
刘承烨在亭中踱步,良久才道:“他啊……做我的影子的确合适,机灵,未被驯化,最不容易让别人怀疑,也最容易死。师兄,你明白么?”
“明白。”
刘承烨的眼皮狠狠跳了跳:“烨影入靖州,只需要拖上两个月便足以。我想,两个月,应该不需要师兄去操心什么吧?”
“两个月后,他会死。”傅云京道。
“哈哈……师兄,还将他的命放心上?”刘承烨的面色有一瞬间怪异和扭曲。
“我有时候既庆幸又后悔,将影子的任务给了你。”刘承烨道。
“你让他更像我,也让我更明白,你对我的心思。”
傅云京双眼一震,浑身僵直:“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刘承烨转身:“师兄。很早之前,我就察觉到,你是个很纯的山野剑客。你一旦认定一人,就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师兄,你太容易被别人打动了。被我,被他。不过些微关怀,就让你甘心奉上全部。”
“我知道,师兄关心我,才追随我。可师兄,人与人之间,并不是只有这一种关系。你接触的人少,忽而得到师弟的关心,便忍不住奉上全部,让师弟受宠若惊。可人一生总会遇见许多人,也会在遇见许多人后最终错过,于是至亲也会变成至疏。待人……也只需凭当时之情做当时之事,过了便过了,再努力,若没有缘分,也追不回来的。”
“我本不想和你说这些。毕竟这让师兄难以接受。或许时间久了,师兄就会茅塞顿开,自然而然地明白。可是师兄如今为了个下人要以身犯险,恕师弟不同意。”
傅云京听得这些话,只觉得可笑至极,荒唐至极。
“那还多谢师弟一番醒言了。告辞。”
这是傅云京最后的体面。
刘承烨没拦他。
傅云京跌跌撞撞回了塞北别府。
夜里,有人进了门,正想撩开傅云京的被褥,却突然被银水剑威胁到要害。
“滚。”
傅云京怒道。
“云京……”
“我让你滚!滚!”傅云京丢了剑,一掌轰出,就打碎了烨影侧后的屏风。
浓郁的酒味从傅云京身上散发开来。
“云京……你醉了……”
“知道我醉了……还不滚?!”傅云京站了起来,“还是说,想被我再肏一遍?!”
傅云京拼着轻功几乎半夜就赶回了塞北,此刻内力耗空,又强行挥出一掌,更是经脉锐痛,步伐也踉跄不稳。
烨影忙扶住他。
傅云京推开烨影,烨影就继续上来扶他。
傅云京恼极,将烨影推倒在地。
“不需要你怜悯我。”
傅云京急促地喘着气,他的声音却是格外冷淡。
“云京……我……”
“闭嘴!”
下一刻,傅云京擒住烨影的手,就要将他绑起来。然而此时此刻的傅云京哪里是烨影的对手?烨影一把抱住傅云京就将他送上了床榻。
“怎么,图穷匕见么?”傅云京冷笑。
“云京……你到底怎么了?”烨影不明白傅云京为何变成这幅样子。
“你也是……觉得戏弄我,很有成就感么?”
“我就是个傻子……”
傅云京闭上眼,不再说话。
寒毒逐渐发作,噬心之痛再次袭来。傅云京浑身打颤,被烨影轻柔又不容拒绝地揽入怀中。
傅云京抵抗不得,便抱紧了怀里褪去衣裳的温热躯体。
不知何时起,傅云京昏了过去,逐渐耐不住隐忍痛苦的闷哼。烨影俯下身,在傅云京的唇上落下轻柔的吻。
“云京是属下的光。”
翌日,傅云京醒时,烨影早已回了铁骑营。
傅云京寻来影首,再次调看烨影的档案。
一切正常。
“唯一头疼的,是他有很强的自主意识,这也是他那么久也未训练结束的原因。”
五岁来到晋王府的浩克拉达,会有那么强的自主意识么?
“我知道了。”
烨影回主帐时,傅云京正裹着毛氅,倚在塌上看密文,他时而抬笔批注,神情格外专注。
塞北的夕阳透过捞起的帘帐映进来,为他苍白的面容添了几分暖意。
烨影静静看着,竟然觉得此情此景分外温馨。
不过这种宁静并没有持续多久,烨影不过微微抬身,傅云京的视线便扫了过来,将密文收起来。
“既然来了,还不进来?”傅云京的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淡,恍若昨晚两人亲密相拥是幻觉。
不过,烨影早已习惯。
“属下不敢。”烨影连忙走入帐中。
傅云京也走到帐中。
出手不过一瞬,烨影便被傅云京反制,双手被别压在后,上身狠狠地撞在床榻上。
这是一个押解犯人的姿势。
傅云京悠悠问道:“先是点心,又是药……是谁让你讨好我?”
他俯下身,凑在烨影耳边:“无事献殷勤……这让我怀疑……你动机不纯。”
烨影连忙摇头:“属下只是……”
“只是倾心于我?”傅云京笑着反问,眼里却满是寒意。
烨影低声承认:“属下所为,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呵。”傅云京冷笑,“你真大胆……”
烨影微微挣扎:“属下不懂……属下只是顺心而为。”
“浩克拉达,五岁被邓影首捡回晋王府,十四年来都在训影楼接受调教,何为尊卑,何为主仆……不会不懂?”傅云京的嘴角噙着冷漠的笑。
他不得不全方位搜索烨影身上的疑点,才能将自己被冲垮的心防堡垒重新筑牢。
“是……属下该知尊卑,不该肖想……可如今属下成为烨影,生死难料,陡遇云京……便是朝暮之欢,也死而无憾。”烨影艰难表白道。
“哦?”傅云京显然不信。
“云京未体会过暗影卫的生活……不论是影卫还是卧底,属下们都明白,危机难料,生死一瞬,是以每次任务归来,都醉酒纵歌,兄弟相庆……属下本是想……本是想以替身之躯为云京缓解相思之苦,想让云京不那么痛苦……”
“巧舌如簧,那又为何偏偏有了胆子做那以下犯上的事?!”傅云京将烨影的头按在被褥中逼问。
烨影的双臂被向后弯曲到极致,而傅云京的力道仍在加大,似要掰断他两条臂膀。他双肩痛极,艰难道:“云京若不信我,便杀了我……如此大可安心了。”
晋王影子一事至关重要,挑人之时他便已看过烨影的记录,影首也过了目,没有任何问题。今日他又再次寻影首检查,并无问题。
浩克拉达本就是这性子,西奴长大的五年给他的生命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野性,这也是他直到十九岁也没完成卧底训练的原因。可是……五岁的意志,真有那么强么?
傅云京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或许是怕自己又心软了吧?
他迫切想找到一点证据,证明烨影对自己的好是别有用心的。对……没错……他不敢相信烨影会对自己这样好,好到自己那么留恋,那么……难以自控。
仅仅半年,烨影凭什么倾心自己?他或许和刘承烨一样,只是想看自己狼狈。
烨影的接近,一定不怀好意,一定别有用心……
“云京……”烨影唤道。
傅云京忽而抓住烨影的衣领,拉到自己身前:“你最好……不要骗我。否则……你不会好过。”
烨影深邃的眼睛如深夜的星空,将傅云京极力掩饰的不安、警惕都看透:“属下……永远不会背叛云京……只有云京抛弃属下的权利。”
傅云京愣了片刻,竟然又不由自主得陷进那目光之中。他眼中猛地震颤,忽而别开眼:“烨影,你很聪明,也很机灵,你总是善于利用自己的优势,让我不经意间心软,对你放下心防……是啊,我倒是忘了……你十四年的调教生活,早就把你调教成了合格的卧底,你只是身上野性难除才一直在训影楼蹉跎……”
傅云京顿时觉得一切都有了解释。
眼前的人那么狡猾,他善于攻心,让你降低心防给予信任,这就是他最擅长的事情。而如今他成为烨影,如果能用卧底的手段让训练他的大人对他情不自禁、掏心掏肺,他就会有一种满满的成就感。
他就是一匹野马,所作所为不一定有其他目的,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骄傲。
傅云京,他和刘承烨一样,你别被他骗了。他是一个……未训练好的卧底,他可能会噬主。
“呵……烨影,收起你的花花肠子。一次两次,我或许会被你蒙骗,但我不是傻子……或许,我该教教你,什么是尊卑。”傅云京冷道,说着他将烨影提到帐中央上位前,推到地上,腰间银水软剑出鞘一瞬,便割破了烨影身上无用的衣衫。
烨影只保持沉默,任由傅云京作为。
傅云京的内力灌入软剑,那银水剑顿时刚硬无比。他用剑身抬起烨影下巴:“现在又沉默委屈了?果然装得天衣无缝,甚是熟练。”
傅云京坐入主座,两条长腿大张着,左手带着半边身子懒懒地倚靠在扶手之上,右手带着剑身拍了拍烨影的脸:“不是说你做什么都是为了我么?现在,我想看你最难堪的样子……”
傅云京的视线落在烨影身上,察觉到烨影身躯极其细微的颤抖。
只有烨影自己知道,那是一种羞耻感。即便烨影连更过分的事都做了,但此时此刻仍然感到荒谬地羞耻。
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满身道具上马,在长城上被疯狂地做爱,都没让烨影体会到这种羞耻。偏偏此时此刻……
是因为这一回是烨影主动么?
也不尽然。上一次烨影强迫傅云京时,他孤注一掷地想拉傅云京下水,什么也没考虑,更没有羞耻感。可这一次,心上人不信自己的心意,却还要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难堪,他的目光带着审视和疏离,只有烨影一人是小丑。
“不敢?”傅云京挑眉问道,“你所谓的不背叛也不怎么样,连我的愿望都实现不了,你所谓的感情又有几分是真?不过是你掩藏目的的借口。”
烨影苦笑:“是不是属下不会献媚,就是虚情假意?是不是属下怀有真心,便是不知尊卑,别有居心?”
傅云京被堵得哑口无言,而烨影已经跪着褪去自己尽碎的衣衫。
他闭着眼,右手抚摸上自己硬挺的乳头按压,左手握住胯间半勃的性器开始套弄,思绪却不由飘远了。
烨影回忆起初见傅云京的场景。
训影楼,并非他与傅云京初见之地。他们初见之所,在四年前的塞北陌郡。
那时,烨影还是浩克拉达。邓影首致力于将他培养成埋在西奴的钉子,而他在外的身份,是塞北陌郡的农家子,以赶羊为生。
十四年前,先晋王与西奴开战,西奴大败,塞北十三郡重归大楚,而陌郡是最边缘的一郡。六年前,先晋王病逝,西奴再次蠢蠢欲动,屡次骚扰陌郡,意图再从大楚身上撕咬下一块肥肉。当时大楚国内也甚是混乱,老帝将死,三子夺嫡,多方皇亲、政党插手其中,势力盘根错节,局势风起云涌。新任晋王刘承烨调北骑兵护三皇子秦王,致使边防不足,陌郡等地便遭了西奴洗劫。
五年前,晋王重整旗鼓,于陌郡斩杀数百西奴人,西奴这才收敛了爪牙。然而那一次,晋王似乎自己也受了伤,回塞北别府没多久后,便转移去了更暖和的钦州晋王府安养。
西奴又逐渐嚣张起来。
四年前,西奴再次突袭陌郡。浩克拉达的任务,便是趁此机会被“俘虏”回西奴,再谄媚打入西奴大将哈古尔的势力内部。
西奴人甚是粗鲁,将他和其他人像畜牲一样绑着,拖在马儿后玩乐,看着人们痛苦哀嚎。
有士兵想奸淫妇女,那人正是平日里对赶羊孩浩克拉达颇为照顾的桑纳吉姐姐。
士兵们一件件撕开她的衣衫,想要掰开她的腿,桑纳吉惊慌求饶求救,却没有哪个人愿意救她。
最终,浩克拉达站了出来,大吼:“放了她!”
他忘了自己的任务,只知道桑纳吉姐姐对他颇多照顾,他不可以见死不救!
他要跟这些西奴兵拼命!
西奴兵骂了几声,下一刻,那些士兵已经朝浩克拉达围了过来,撕开他的衣服,掰开他的腿,摸他的屁股和性器。
桑纳吉姐姐吓呆了,不住地呼唤。浩克拉达却不能让士兵离去——他只是晋王府的卧底而已,而桑纳吉还有更好的未来,他不能让她毁在这里。
浩克拉达只能嚣张地笑起来:“怎么,被爷爷我的粗大吓怕了?”
西奴兵虽然听不懂,但是却能看出浩克拉达的示威。他们果然愤怒,将浩克拉达翻过身,捏住他的腰,让他像狗一样跪趴在地上撅起屁股,便要狠狠贯穿他。
浩克拉达怕极了,可是他又为自己能够保护桑纳吉姐姐而高兴,一时心中说不出地复杂。
粗烫的巨物已经抵在他的穴口,浩克拉达颤抖着等待撕裂般的痛楚,没想到却等来腹背上滚烫的热血。那西奴兵的头颅就这样咕噜噜掉地上,滚到浩克拉达身边。
紧接着是便是数声惨叫。
桑纳吉姐姐脱了困,忙帮浩克拉达解了绳子,为他套上衣服。
浩克拉达这才看清人群中的红衣身影。
他挥剑如虹,身影如风,像一头凶猛残暴的上古凶兽,一剑收缴了众多性命。他的动作太快,快到斗争中没有一丝刀剑相撞的铮鸣,只有皮肤划破、血飙五步的声音与逐渐稀拉的惨叫。天空似乎下了场血雨,淋在他身上,他却没有一丝动容。他那身血红的衣服似乎本是白的,是被人命鲜血一点点染成深深的红色,彰显着他杀戮的战绩。
待敌人死去,他风清云淡地收手,那剑便卷回他腰间。
他没有向桑纳吉和浩克拉达走来,只是站在获救百姓中央,道:“离去吧,你们安全了。”
他的声音带着战斗之后的沙哑。
浩克拉达想看清他的五官,他却已经轻身而起,向西奴去了。
后来,浩克拉达回了晋王府,告诉影首潜入失败。邓影首知道了原因,罚了浩克拉达一顿打,又说浩克拉达本心未灭,影响大局,还需在训影楼继续训练。
他们开始为浩克拉达洗脑,可不知为何,许是浩克拉达的心志太过坚定,他始终无法做到唯任务是从。
邓影首暗暗摇头,叹浩克拉达野性未灭。
不知哪日,浩克拉达看到了进出晋王府的傅云京。他穿着红衣,披着狐裘,身形和气度与当年的红衣人分外相似。
他忍不住和训影楼的同伴们打听。
原来,傅云京是晋王暗影组织的客卿,直接听命于晋王。他行踪不定,甚少来塞北,只有接了晋王的任务,才会来塞北。但晋王仍为他在塞北别府准备了一个庭院,叫云庭。相传,傅云京是晋王求学时的师兄,二人私交甚笃。
那次,傅云京独自闯入万军大营,砍了哈古尔的头颅,又无伤而出返回塞北,暗影组织里的人对他取了个外号,叫红衣血神——他只会愈战愈勇,越杀越强。
浩克拉达却觉得,傅大人一定也是个温柔仁善的人。否则,他为何会半路停下,解救那一群弱小百姓呢?
他本是个行侠仗义的人,即便入了晋王府,仍然是古道心肠的侠者。
浩克拉达没想过,自己会再见到傅云京,而后成为烨影。变换容貌,变换声音,浩克拉达彻底失去了自己所拥有的特征,只有自己的记忆和心还是自己的。他顶着殿下的皮囊,渐渐了解到,所谓“私交甚笃”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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