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怡赏病子咽苦酒,笑嘲无能抱醉归(1/1)

    第六章怡赏病子咽苦酒,笑嘲无能抱醉归

    清明断断续续病了几个月。有时身子好些了,就陪阎氏应付酒局,若是抵不过众人劝酒,又要躺个好几天才能恢复过来。郑疏尘在朝中办事,多少知道些清明的苦衷,所以只要是重臣的宴聚,他便有意坐到清明附近照顾着他。

    迁山在群臣的喧闹中,贴到迁水耳边道:“你看咱们爷,以前从来不跟老爷参加这种酒局的,现在却一次不落地来,可给老爷添了面子。”

    迁水点点头:“嗯。”

    “而且啊“迁山看着郑疏尘,“你看他,嘴里的客套话滚瓜烂熟,眼里呀,却在看那边的秦公子!”

    迁水顺着迁山的话看过去,秦喻璘穿着一件浅色的衣衫,在那群宾客中显得单薄朴素,但是那一身孤落的气质在人群中一下子就显立了出来,哪怕只看背影,也知道那是秦喻璘。他照常坐在阎氏身旁,端着酒盏浅浅笑着,起身和诸宾碰杯。阎氏坐主位,被众人劝酒劝得上了头,说话的语气很猖狂,那些人趁势开秦喻璘的玩笑,说得这位新上任的秘书丞脸色潮红,而他却只能咬牙笑着。

    “来来来,阎尚书!这杯,老弟敬你的,请!”敬酒的是刑部主事杨胖子。

    阎有些醉了,他笑了两声,猛一拍桌子,命令道:“秦喻璘,替老子了喝这一杯!”

    清明已经被前几轮的酒呛得两眼发昏,现在又被众人调侃,被逼着喝酒,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在闷热聒噪的空气中晕出委屈的浊泪。他颤颤端起酒杯,抬起头,挤出温和的笑,“阎大人不胜杯酌这杯我便替他喝了”说着就仰头喝下,连着泪水一并吞入喉中。“咳咳咳”他捂着嘴咳嗽,周围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只是各谈各的,照旧喝酒。

    阎翊安是阎氏的三子,他见清明无力地撑在桌面上,先开口:“呀秦公子”他笑着,顽劣地欣赏着清明的醉态。

    众人都笑起来,一人指着阎氏的仆从道:“你可留意着秦秘丞,送他回去的时候看好路,别走错了宅子。”

    “哎哟,秦大人哪有走错宅子的时候啊?“

    清明出门不带仆从,毕竟现在服侍他的都是王氏旧人,所以他出门使唤的是阎氏的人。

    “咳咳”清明起身,“我失陪一下”

    郑疏尘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见清明离开,自己也起身告退。站在远处的迁山、迁水,见状也跟着出去了。

    清明连楼梯也下不稳,由郑疏尘搀着跌跌撞撞地奔至楼后的空地,难受地吐起来。

    “咳——咳——”

    郑疏尘拍着他的背。

    清明上桌后就只吃了两口饭,空荡荡的胃被烈酒灼得疼痛难忍,伴着心悸和内脏抽搐,他浑身都是虚热的。吐了一阵,酒倒是吐干净了,却还是有吐意,无奈呕出了酸苦的胃液。他浑身都吐没了力气,到最后跪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地干呕。

    郑疏尘顺着他的心口给他往下顺气,掏出手帕给他擦干净嘴巴,又掏出另外一块给他擦眼泪鼻涕。

    “别动我”

    郑疏尘停下手里的动作,清明弱弱地推开他,从他怀里滑下去。

    “不行,不能躺地上。来,起来,靠着我,清明。”他想抱他起来,可清明已没有任何攀附他的力气。

    这时,阎翊安带着几个仆人下来,他见清明歪在郑疏尘身旁,“啊呀,秦公子在这里!郑公子,您也在这儿?”

    清明已醉得不省人事,郑疏尘无心顾及朝中的纠葛纷争,他一把抱起清明,道:“他晕倒了,情况不妙,我已安排好马车,现在便送他回去。”

    阎翊安笑着:“不过是喝醉了酒,不必这么慌张的。呵呵常有的事。”他走近郑疏尘,仔细看了看他怀里抱着的人,挑眉叹道:“啧啧,郑公子,好福气啊。”

    郑疏尘没理他,抱着清明走了。

    阎翊安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深蓝的眸子升起邪冷的寒光。

    郑疏尘把清明抱上马车,清明难受地蜷着,似呕非呕地咳喘了一路。

    迁山骑马走在前面,迁水则跟在马车后面。

    “开门!开门!”迁山先跑去叩门。

    过了一阵,一位老人警觉地打开门,他对眼前的陌生人冷声问:“你有什么事?”

    “我家爷送您家大人回来了!“迁山小跳着,有些着急:“快快开门!”

    这时迁水走上来,他慢慢道:“打扰先生了,秦公子今夜不胜酒力,我们大人见状便送他回来了。”

    老人揉揉眼睛,才看清眼前的来人:“哎呀,迁水!快请进。怎么,你说秦大人喝醉了,还麻烦郑大人亲自送来?这怎使得!”

    郑疏尘抱着清明过来,朝陈公点点头,就跨进宅门,直接往清明卧房去了。

    迁山跟在郑疏尘后面,又转头朝陈公道:“还请您叫他们打些热水来!”

    迁水不动,还和陈公站在门边,他苦笑道:“您别见怪,是他们大惊小怪的。”

    “这倒不是,“陈公把门掩上,带迁水进屋,“最近鄙宅的事让郑大人费心许多回了,本都是些琐碎杂务,倒把郑公子牵连进来,我们心都是悬着的。”

    “这倒无妨,我与迁山自会照应周旋。”

    “哈哈他这脾气看来都是你们惯出来的。”陈公半开玩笑道。

    迁水问:“我却想向您问问,秦公子是什么人,能让他如此上心?”

    陈公摇摇头,善意地笑着。

    迁水大概明白了,却不愿承认,心里仍然厌弃着那白衣病官。

    卧房内。

    云宿一边给清明擦身体,一边对郑疏尘道:“多亏您把他带回来,不知他再喝要醉成什么样。”

    迁山觉得云宿这样的仆从毫无用处,他气道:“哼,再喝,要醉到别人府上去了。”

    郑疏尘斥他:“迁山,你出去!”

    云宿看迁山出去了,对郑疏尘冷笑道:“秦大人今日与阎大人定了夜约,您怎还坐在这儿?不醉到别人府上,别人醉到他房中可好?”云宿的城府比迁山深多了,他明白迁山刚刚说的是自作主张的气话,并不放在心上,不过他却借势好好嘲讽了郑疏尘一番,讥诮这位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清明的公子哥,到底把人保护成了什么模样。

    郑疏尘着实被迁山和云宿的话狠狠鞭挞了,他脑子有些混乱。郑疏尘自以为离清明近一点就可以保护他了,而这三个月来,他不过成为了近距离欣赏清明病态美的恶徒,离直接对清明施虐的畜生仅一步之遥。

    云宿给清明收拾完,推开门道:“您若不愿意走,就待着吧。”

    郑疏尘颓丧地坐下,再也没有握起清明的手的勇气。如果这时姓阎的推门进来,日后清明怎么撇清自己与异党的纠葛呢?如果他离开,清明又会受到怎样的凌虐呢?如果他始终伴在清明身侧,朝中又将传出怎样难听的传闻呢?如果他就此停步,清明又该把自己寄身何处呢?

    郑疏尘狠狠拍着自己的脑袋,在心里骂道:废物,你这个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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