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陛下不要走……(1/1)

    04

    齐野不敢把灯点得太亮。他以前饮酒无度,知道喝醉后亮光更晃眼。暗沉沉灯下,谢兰因花里胡哨的妆面已被卸了,面皮原是苍白的,又浮起两颊酡红,却没什么羞脸生粉的娇媚,只因红得太实心,像猴子屁股。

    齐野越看越想笑,觉得谢兰因还是个十足幼稚的小屁孩,喝一点酒就上头。

    谢兰因眉头紧蹙,就连睫毛都似匍地的蝶翅,瑟瑟发抖,抵御着不知名风暴。

    “你头还疼?我帮你揉揉?“

    “不敢有劳陛下。”他软软道,喝醉了酒也温柔守礼的。

    “跟我客气些什么!”齐野的大手像狂风一样刮来,谢兰因顿时感到头皮绷紧,头倒真不疼了,因为好像已经被扯掉了

    齐野自卖自夸道:“我手法好吧,以前在军营里,谁有个小病小痛,被我推拿一下便都感激涕零。”

    谢兰因眼角冒出泪花,咬着牙才能忍住哀叫。

    齐野一边毫无自知之明地辣手摧花,一边暗中发笑道:如此鸡飞狗跳的新婚夜,也是独一遭了。

    他对此并无不满,反而隐隐松了口气。虽然辛苦些照看孩子,但也算糊弄过去了圆房这一节否则多尴尬啊,谢兰因按辈分,是自己的妻弟,但实在太幼小了,所以自己一直当他是子侄辈在疼爱。朝中坊间虽总有人阴阳怪气地喊谢兰因为螟蛉子,孰不知谢兰因原来是做儿媳预备的。

    想起他和小谢剪不断理还乱的亲戚辈分,他不禁老脸一红,过了今夜,纵使他与小谢仍是清清白白的,民间却要演绎出多少内帷艳事。自己必定是那当仁不让的猥琐色鬼老丈人,小夫妇郎情妾意恩爱无比,自己硬要棒打鸳鸯,将与亡妻肖似的儿媳一番巧取豪夺据为己有。

    狗血伦理故事安排的妥妥的,自己的人渣设定更是呼之欲出。若非齐野对谢兰因本无绮念,真要有几分心虚了。

    明明是臭儿子要死要活拒婚的,甚至放出狠话,若是叫他娶谢兰因,便立马净身出家。齐野也不知道做和尚是不是真要净身的,总之先揍一顿再说。揍完了见儿子仍是一脸坚决,也没了辙。其实政治联姻哪管当事人的意愿,硬绑也要绑进洞房的,但齐野盼望儿子和小谢都能有琴瑟和鸣的良人作伴,终是不忍强迫。

    这样却不好和谢家交差,于是齐野先将谢兰因放进前朝,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此举却捡到宝了,谢兰因堪为相才,心性沉稳,手段高明,有条不紊地主持科举学宫和土地税赋改革,这两桩事明着是大利寒士黎民,为天下计;暗中则在颠覆积弊数百年的世家根基,是帝王业。

    谢兰因出身谢氏,自然不会拿谢家开刀,鲸吞蚕食其他没落世家的同时更叫谢家吃了许多好处,故而谢家乐得做壁上观,族中掌事者更以为谢兰因是他们的一步妙棋,专门用来狐假虎威打压异己,而他们在幕后推波助澜坐享其成。

    哪里想得到,谢兰因生于世家,深谙其中衰朽,便是六亲不认也要革除陈弊,只等温水煮青蛙再煮十年二十年,世上再无门阀。可惜谢兰因毕竟年少,与皇帝戮力同心,又一直顺风顺水,难免急于求成,手段凌厉了些,让根深叶茂的其他大族陡然生出兔死狐悲的寒意,这一丝寒意又立即演变成猜忌和防备,互相通气后旧调重弹、催起了谢兰因的婚事。

    他们如意算盘打得响:太子若娶了他,他便只能如女眷般深居简出,没法再抛头露面;若是太子退婚,按照传统,他也得去山寺里修行,终生不能婚配。

    太子是抵死不从的,迫在眉睫之际,皇帝虽然百般不情愿,还是亲自出马,把人娶回了家。

    齐野不情愿,一则顾虑名声:先娶姐姐再娶弟弟,说出去实在不好听;两则不知该如何和谢兰因相处,从父到夫,难以自处;三则自认不是良配,葬送小谢姻缘。

    他想到这一层,觉得终究不算是个事,也不管醉醺醺的谢兰因听不听得懂,先交代道:“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动你的。过了今夜,按规矩我每月须到你宫里一趟,到时候我们下下棋谈谈天,很容易熬过的”

    “我愿意的。”谢兰因低声道,他到底脸皮薄,表达得极为含蓄,脸上也泛热气。

    “愿意什么?”齐野才不懂千回百转的少年心事,直来直往地问道。

    谢兰因豁出去了,“愿意陛下碰我。”

    齐野很大方地挥手,“这种事你情我愿,我不会勉强你的,你不必如此委曲求全。”

    接着齐野又将盘算很久的念头和盘托出:“我不管你,你若是有心上人,便在我这里承个虚名,我将她接进来与你作伴,绝不冒犯。”

    谢兰因听到齐野一番周到安排,简直无语凝噎,换做清醒时候,也只能木然道:“谢主隆恩。”但此时真是喝昏了头,先是满腹惆怅地柔声道:“我有心上人的。”

    又恶狠狠地重复了一遍,“我有心上人的!就是你!”他也不叫陛下了,你字硬邦邦的,像大石头把齐野砸晕了。

    谢兰因语气虽然凶狠,但眼泪又扑簌簌地掉,“他娶了我,又不肯要我。”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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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野急道:“你喝糊涂了,就知道胡说八道。”

    谢兰因懵懂笑道:“您不信?”便仰起头亲了亲齐野的嘴唇,他亲时果断,端的是有死无生的决绝快意;等到亲上了,又失了那股狠劲,因着夙愿已经达成,接下来便茫然无措了。他就那么和齐野面面相觑,像两只大眼瞪小眼的亲嘴鱼。

    瞪了一会谢兰因就受不住了,哀哀地闭上眼,心想陛下果然对我毫无情欲,我原有万分之一的奢望,盼着他也对我有半点他又伤心欲绝地流下眼泪,不舍地慢慢挪开嘴唇,低下头,跪倒在地,不停磕头:“恕臣冒犯。”

    齐野被他亲时就像被封印住,宛然一尊泥塑木胎,半分动弹不得,心中更是混乱不已,又惊又怒,真无半点喜意;但就近看谢兰因潸然泪下,睫毛湿漉漉得发颤,又生出十分怜爱,毕竟是自己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孩子,实在见不得他受委屈。还想似往日那般问道:“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但又神思迟缓地想,要说欺负他的,不正是自己么?

    可他要别的自己都能给,偏偏这件事太过强人所难。

    一会又见谢兰因磕头如捣蒜,砰砰作响,马上都要捣成蒜泥了,这哪使得?连忙把人提溜起来,再见额头已经青紫了,实在自虐得厉害。

    齐野恼火道:“我不曾怪你,何必自苦。”

    谢兰因本就喝酒喝昏了头,方才更是磕头磕傻了,于是颠三倒四道:“是我冒犯罪不可赦陛下。”

    谢兰因叫陛下还是软软的,像含着一颗糖,含混又甜蜜。陛下原是天底下最不近人情的称呼,人在阶下,君在高处。齐野私心里并不想做那万人之上的陛下,但每次被谢兰因一叫,倒是很受用的,似乎不再那么寂寞了。

    齐野苦笑道:“这又算得了什么冒犯,我看你是小孩子家家,一时搞混了,等我找女人给你开个荤,你就自然懂得其中妙处,犯不着对我这样一个大老爷们”

    齐野这个人搬不出什么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的圣贤大道理,更是从未应对过这等情形,只会提些粗鄙的办法。

    可想到他家小谢和别的女人光着身子搂成一团,又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

    谢兰因原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绵柔性子,闻言竟又生气起来。喜欢了一个人数年,却被对方以一句“搞错了”来糊弄,真是天大的委屈。“我怎么会搞混,我从十二岁第一次就想着陛下,之后都想着您”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竟低不可闻。便是再气急败坏,要在心上人面前交代这等毫无廉耻的话,还是越来越羞赧。

    齐野一开始不知他在说什么,等到想明白了脸皮也跟着轰然燥红,倒也没觉得太尴尬,但还是太古怪了他家小谢一直是冰清玉洁的小仙人,连人间烟火都不食的;没想到竟也会还偏偏是想着自己;另一种比古怪更深的悸动是为着他原来十二岁起便对自己情根深种,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相思之苦,自己是个没心没肺的,素爱动手动脚,谢兰因十几岁时自己仍像他小时候般将他抱在膝上搂着说话,每逢此时谢兰因便呼吸急促,应答迟钝,自己还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思及那时他掩映在发里的通红耳朵,齐野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他见谢兰因仍旧肿着额头,有心帮他揉揉,驾轻就熟地抱进怀里安慰一番,但今非昔比,他生怕自己一举一动惹得谢兰因多心,竟是前所未有的规矩。

    齐野假装平静地叮嘱道:“你先睡,我出去透透气。”便要转身,却被谢兰因一把拽住他的袖摆。

    小谢公子平素弱柳扶风,颇具缓缓从容的贵气,此时这一抓堪比鹰叼兔子,眼疾手快,迅猛无比,连武功傍身的齐野也反应不及,下意识烦躁甩袖,竟挣脱不能。

    谢兰因像拽住救命稻草,打定主意也不放手。他其实并不知道拽住了齐野又能做什么,但今夜是他们的新婚夜,若让齐野走了他突然心生恐惧,就算不明白在恐惧什么,但小谢公子素来聪明,便是头昏脑胀也懂得把握机遇。若是今夜让齐野走了他事后问过齐野,齐野想了想才叹道:“那便一切如旧。”

    一切如旧,齐野仍是他的君父,他们相敬如宾,君明臣贤,携手同心,流芳百世。可又哪比得上如今的鱼水之欢你侬我侬。

    谢兰因是绝顶聪明的人物,此时既知不可强取,也确实力不能支,在齐野抽袖时跟着滚下床,在地上缩成一团,喜袍本就华丽宽大,他在衣袍下发抖,很小的一团,苍白痉挛的手指依旧牢牢攥着齐野的袖摆。

    齐野果然见他可怜,立马把他抱起来。他顺势缩进齐野的怀里,哽咽道:“陛下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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