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装神弄鬼(1/1)

    蕊儿吃了几个月的药,身体较之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好了太多,尤其是谢琮最近花了大力气刚刚配成的新药,每天只需几滴,更是大大解决了婴孩吃药的麻烦。此刻小家伙大概是刚刚睡醒,眼睛还有些睁不开,被白芷抱在怀里,小胳膊小腿已经有了些蹬踹的力气,两只小手朝着林静的方向伸过去,嘴里“啊啊”地叫唤,表达着除了她自己谁都不算太明白的意思。

    “蕊儿这是饿了吧。”林静将女儿接过来抱在怀里,亲了亲那吹弹可破的粉嫩小脸,被蕊儿咿咿呀呀地贴上去还了一个么么哒。父女两个长得最像的地方就是那双眼睛,睑阔波长,黑白分明,是标准的鹿眼,让人看上一眼便心底柔软升起好感,哪怕蕊儿还是个还没长开的婴儿,却也多少能看出些许清秀的轮廓,一大一小靠在一处,看得白芷站在三步开外几乎要捧着脸尖叫——小师叔啊,这么好的人你要是不赶快下手,我这么个中庸都忍不住要冲上去了呀!

    蕊儿出生以来吃的一直是母乳,林静在外面哺乳不方便,只能每日出门之前都会将挤出来的乳汁小心盛放在小瓷瓶中,吃的时候隔水热一下温度刚好。此刻正要从随身的小箱子里面翻出瓷瓶,却突然听到身后一声暴喝,他背对街面看不见情况,白芷却是一声惊叫对着林静高喊“快闪开!”

    林静来到镇上之后一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形象,只是此刻也顾不得再掩饰,抱紧怀中的女儿一个纵跃已经到了五步开外,同时就听到身后一声巨响,再回头时却看见自己那个小小的卦摊已经被三个一看就是泼皮无赖的混混给掀翻了,黄帛签筒、砚台纸笔散落满地,眼看着是不能再用了。

    “你们做什么?!”林静皱着眉头看向最前方明显是领头的那人,同时一只手隔着衣袖按在白芷的肩头,这姑娘一向脾气像个小炮仗,此刻已经怒得快要窜上房了。

    “我们来做什么?”领头的混混哈哈大笑几声,身后跟着的两三个人也跟着大笑起来,“自然是替你的夫家来捉回你这抛头露面不知廉耻的小浪蹄子!”

    林静听了这话,眉头反而稍微松了一些,毕竟就冲着这说法,眼前几个混混应该就不是他那“前夫”派来的人,毕竟他那“前夫”就算再怎么混账也清楚林静手底下功夫不俗,断不可能就找这么几个只仗着膀大腰圆、实则全无根基的混混来找麻烦。当下拍了拍女儿的后背轻声哄了两句,又将孩子放进白芷怀里让她赶快进屋,一会儿真要动起手来怕是要吓着了孩子,白芷调查过林静的来历,知道他在拳脚上吃不了亏,又看看蕊儿被那些混混的大嗓门吓得呜呜咽咽细声哭泣的小可怜模样,只能愤愤地跺跺脚,赶紧先进内堂安顿孩子去了。

    没了后顾之忧,林静便也再不惧怕什么,掸了掸道袍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平静看向那几个混混,问道:“什么夫家捉拿之类的说辞就收起来吧,骗不了我也吓不到我,几位大哥若是缺了酒钱,我这边也不是不能请各位喝上一顿,若是”

    “我呸!”林静话没说完,那领头混混已经一口啐了过来,似乎是想要把唾沫吐在林静身上,可惜准头太差,离了能有一步远就落地了,林静连躲都懒得躲,只是脸色越发难看,因为那混混说出来的话也实在是越发难听了。“你一个坤泽,不知道好好相夫教子,偏要带着孩子跑出来抛头露面,呵呵,我可是听说你是因为在外面偷人还怀上了小杂种,这才被夫家给赶出来的。”

    身后跟着的一个混混听了哈哈大笑几声,立刻接上说道:“哎呀,若是这样那可就说得通了,莫非你那姘头就住在这平水镇?否则你怎们偏要落脚在这里呢?”

    “啧啧,老大,我可是听说坤泽只要是沾过乾元阳精的,就再也戒不掉那滋味,骚浪起来可是没边儿啊!”又一个跟着的混混满脸猥琐,“这生过孩子的坤泽孤身来到这里,几个月没在挨过乾元疼爱哪里可能忍得住?怕是关起门来不知道早勾引了多少乾元来肏他了!”

    “你们都给我闭上那张臭嘴!”回春堂门口传来一声断喝,却是医馆的几个伙计一个个操着棍棒甚至门栓都出来了。若说镇子上有谁对林静最为了解,大概就是这回春堂里的人了,平日里私底下说起的时候均是叹气,只觉得这么好的一个坤泽合该被好人家笼在怀里细心呵护关爱,怎么偏就遇人不淑落得如此境地,此刻见林静清瘦的背影站在正午暖阳之下竟似乎在微微发抖,不禁一个个又气又怒。

    “哟,你们又是些什么人啊?来替这个贱货撑腰?”领头混混并不是本镇的住户,显然也不太清楚这回春堂的情况。

    “应该都是这医馆的活计。”跟班的猥琐混混眼珠一转,突然淫笑着凑到领头混混耳边说道:“老大,这骚货的摊子就开在医馆的屋檐下,莫非那姘头就是这医馆的大夫?”

    “没错没错,定是如此,”另一个混混也凑上来耳语说道,“骚货白天安分守己,可到了晚上怕是直接就要给拖进医馆被‘药杵’给捣烂了,哈哈哈哈——”

    “可不止呢,你看看这些活计一个个着急上火,别不是都和这骚货有一腿的吧!连中庸都直接来者不拒,这骚货到底是有多饥不择食啊!”

    三个混混好像是在耳语,可实际上那声音恨不得直接传出几丈远去,街上围观的人群逐渐多了起来,有些廉耻的捂住耳朵匆匆走过,可更多的却是恨不得再闹出些更“香艳”的热闹才好,毕竟坤泽实在是太过稀缺,能娶得起的都非富即贵,好不容易有一个沦落到外面成为他们的谈资,是断不可能放过的。

    这几个混混虽然目不识丁,但是常年在街面儿上混,说话倒也说得着实恶毒,这要是碰上个心神稍微脆弱的,怕是直接就能给半只脚逼到死路上面去。更可恨的是直接堵死了回春堂几个伙计给林静帮忙的路子,若还逞强上前,那就是坐实了“姘头”之名,他们几个都是中庸倒是无所谓,可是林静的名声就彻底毁了。最关键的是,这么重要的时刻,谢琮居然碰巧不在!几个伙计加上白芷大眼瞪小眼,简直不敢想象谢琮回来之后知道了这事儿会是个什么反应。

    林静其实并没有伙计们想象得那么气急败坏,这世道艰辛,对于坤泽更是尤其苛刻,他早就知道,也早就经历过更多,因此等到几个混混大笑停止的时候,只是平静地打个稽首,口称“无量寿福”,说道:“我道门向来有十病九恶之说,贫道学艺不精,自身尚且不能圆融,三位‘善人’就更是呵,还请好自为之。”

    三个混混听了一愣,实在没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隐约觉得不像是好话,立刻又暴怒起来,赶上一步拎起拳头就要打人。领头混混膀大腰圆,足有九尺,林静高挑清瘦在他面前简直就像个没长开的竹竿,围观众人忍不住齐声惊呼,有心软胆小的甚至已经蒙住了眼睛,不敢去看林静被打得口吐鲜血的惨状。可是下一瞬,只听杀猪般的惨叫响起,却是那领头混混抱着胳膊跪在地上,一边嘶吼一边哭得涕泗横流,不断大叫着“这骚货会妖法!”“手要断了!”

    林静右手剑指收回,居高临下看着疼得几乎像条癞皮狗一样要趴在地上的混混,淡淡一笑,笑意却是未达眼底,那混混抬眼时看到这样的笑容不由得一怔,然后便忍不住哆嗦起来——这一回是真的被吓得不轻,他之所以只是个混混而不是什么霸王,是因为他手底下其实还没沾过人命,但是那些真正杀人见血的亡命徒,他却是见过的,那些人看着将死之人时候的眼神,就和现在的林静一模一样!

    “搬弄是非,不知悔改,呵”林静显然很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方才他那一下回击只不过是点穴截脉之类的江湖功夫,但是搭配上他现在的道士身份和阴恻恻的笑容,很难不让这个已经被吓破了一半胆子的混混多加联想,于是干脆再加一把火,将声音凝成细线似的,轻飘飘落在混混耳边,恍若吹过的一缕阴风,“那些被你间接害死过的苦主,若是有那么一个两个还未入酆都夜半三更,可要小心啊”

    “啊啊啊!!——”领头混混抱着脑袋发了疯似的大喊大叫起来,接着就是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给林静嗑了三个响头,大声喊道:“神仙神仙饶命,是小的猪狗不如,鬼迷了心窍,收了张三少爷的银钱,居然敢来败坏您的名声,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不,您神仙降世还请发发慈悲,救小的一条狗命,救小的一条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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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方才领头混混愤怒出手伤人,再到现在形势逆转,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林静笑起来的时候半低着头没几个人看清楚,传音入耳的事情更是只有那领头的混混才知道,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只见得飞扬跋扈的变成了跪地求饶的,毁谤加身的却还是云淡风轻,一个个仿佛惊得要掉了下巴。无论怎么说,林静在一个错身之间就降服了一条膀大腰圆的壮汉,还吓得人家磕头如捣蒜,总是不假,镇子上的居民没多少见过那些高来高去的武林手段,却对神仙鬼怪之说信奉颇深,结合混混求饶时候的说辞,再看向林静的时候不由得都带上了一丝敬畏,方才心怀猥琐之意的,此刻更是头都不敢抬,迅速从人群中跑开,生怕慢了一步就真的被神仙给盯上问罪了。

    “罢了,心有悔意,便不算无可救药,便罚你日行一善,连续千日,千日之后自然便可以诸邪不侵,一生顺遂,你可能做到?”林静架子端起来就没再放下去,索性把仙风道骨演了个透彻,“这期间倘若再有恶行,那便是前功尽弃,再不能挽回,懂吗?”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多谢神仙指点!”混混感觉自己捡回了一条命,简直是热泪盈眶,又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带着一脑门的青肿和两个跟班混混屁滚尿流地跑了。跑出几步之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自己身上掏出钱袋,又把两个手下搜刮了一个干净,恭恭敬敬地捧到林静面前,表示这是给仙长的赔礼,眼看着林静手下,这才如蒙大赦似的彻底滚蛋了。

    眼见得那三个混混跑得没了踪影,林静这才收回了目光,淡淡扫了一圈周遭围观的人群,这些人其实也都是住在这附近的,林静几乎日日在这边摆摊,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自诩对林静也还算熟悉,可是此刻被那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冷淡目光一扫,只觉得像是三伏天里被混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了一身,个顶个都是直打激灵,片刻之间便散了个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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