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5/5)

    消停了两日,新安排的人也都撤走了,南宫戍又不安分起来。

    那天春雨淅淅沥沥下了半日,到下午才歇了歇,却打得延康院里的海棠落了一地。

    南宫戍在屋里闷得心中烦躁,刚用过午餐,就换了一身简素些的衣裳,带着小连出门了,先是去了城中西市,没转两圈,便往城南方向去了。

    小连当时惊觉道:“只带我一个出来便知道您不会只到西市逛逛,不是前两日从西丘踏春回来那晚,才在裴府见了,您这又要害死我了。”

    南宫戍狡黠地笑着说:“你小子还挺聪明,放心吧,赵襄那边我帮你搪塞。”

    “唉,好吧,反正我也是拦不住您的,只盼您明儿一早,晨钟一响就赶紧回府,别让他们发觉最好”

    “你少罗嗦些吧,我知道了。”

    行至灼灼居,南宫戍一人进了内堂,正瞧见桃夭在坐在妆台前簪花,见他进来,又倏地把花卸了,遣散了奴仆,收敛了娇态,上前躬身一揖,恭谨道:“殿下来了。”

    南宫戍扶了他一把,说:“总这样拘谨,反弄得我不自在。”说着,倒似比在府里更随便,一登脚,脱了鞋,歪在坐榻上。

    桃夭随过去,为他倒上了一杯牛乳,推那青瓷杯上前,笑道:“这拘谨不是对您的,是提醒我自己不要出了纰漏。”

    南宫戍接过了,肯定道:“你做事严谨。”

    饮下牛乳,南宫戍递回瓷杯,眼镜却打量着桃夭脸上的妆。看南宫戍瞧着自己,不由略显尴尬,脸上一红,伸手去擦嘴上的胭脂,蹭得腮边多了一抹桃色。

    南宫戍扑哧一笑,伸手用拇指抹去那花了的胭脂,道:“虽然知道你的娇媚之名,可每次看你这样,我还是不习惯。还是干净利落才像你的样子。”

    桃夭抿了抿嘴,道:“我这就擦洗了。”

    一点点拭去面上的薄粉和唇间残存的胭脂。

    南宫戍拉过榻上的软垫,靠着凭几歪在一旁看他卸装,只见这个妩媚歌伎,转眼成了一个剔透玲珑的斯文少年——虽是一副少年面孔,可那琥珀色的眼眸里,却不乏一个青年的内敛与沉稳。

    “还是看你这样清爽。”说罢,话锋一转,“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桃夭神色一黯,答:“也不是全无消息”

    “哦?”南宫戍眼神一亮。

    “去盯着的人也不敢离得太近,只听园中奴仆称他顾郎君,想必是顾姓的,可是姑苏顾氏在京中何来这一号人,却还没查到。”

    “只这么多?”

    桃夭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他身边有两个老仆伺候,另有三个做粗活的外加一个管事,处理些院子里的常务,这样的做派,不像是个金贵人”

    南宫戍听着,又道:“没别的?西丘遇仙赋的线索查过了么?”

    桃夭轻叹了一声道:“查了。可您知道,写遇仙赋的刘侍郎八年前被贬琼州,路上就殁了若是再查,也只有一条路”

    “查什么?”

    “既然是赵总管去的,就只有从府上查”

    沉吟半晌,南宫戍道:“那就等等再说吧”

    “若他果真容色出众,只怕是郑王养在那里的吧”桃夭猜测一句。

    南宫戍并没接这话,另起话头道:“看你刚才打扮,是今天有客来?”

    “本来有的,您这一来,我刚让他们推了。”

    “谁啊?”

    “裴郎君。”

    听这话,南宫戍霎时翻身起来,厉声道:“怎么不先跟我说!你用什么理由推的?”语气有些急。

    桃夭愣了一愣,忙道:“身体不适之类我、我让人去追回来。”

    “别追了,追不上了!”

    “下次我给他赔罪。”

    南宫戍叹了口气,说道:“你凭什么给他赔罪?这种事情不要往自己身上揽,我能和这个稀泥,你不行。就往我身上推过来完事,明白吗?”

    “嗯。”桃夭想解释些什么,还是没说出口,只试探道,“那您今天还留吗?”

    南宫戍无奈笑道:“你推都推了,我不留也得留了,不然怎么圆这个事?今天这事也不怪你,也是我来得突然”

    桃夭也笑了,扶起琵琶道:“那不如请殿下指点指点我的曲子吧,我准备着下次去国公府唱的”

    入夜,熄灭了灯火,二人和着中衣同榻而卧。

    清平坊里的歌舞声未息,南宫戍听着,便睡不着了。

    他所幸起身,推开窗,赏一赏后院小景。

    虽是阴天,但后院中设了石灯长明,倒也不至于漆黑一片。

    扫过院中各处,南宫戍的目光还是落在那一地花瓣上。

    看到落花,他不禁想起那人

    忽然,他感觉有人给他披上了衣服。

    一回头,是桃夭,南宫戍问道:“我吵醒你了?”

    “春寒料峭,今天下了半日的雨,入夜仍阴恻恻的,这会风正凉,您这么在窗边风口里吹着,要受寒的。”桃夭一边说,一边给自己也披了件衣裳。

    南宫戍看着窗外落花,闭目思忖半晌,忽然睁眼,说道:“小宁我要出去一趟。”

    “殿下还是少叫这样叫我吧”桃夭又追问道,“您非去不可吗?”

    “非去不可。”

    这四个字穿过清平坊里这许多的喧闹,清清楚楚。

    当晚,就着天阴夜黑,南宫戍换上一身夜行装束,出了灼灼居的后窗。

    他的功夫很杂,养在宫中,自有教习师傅,回到府里后,也请过江湖名师进来指点到如今,且不论拳脚弓马这些必修的,便是他的轻功,早已在一流。

    穿街过坊,避开巡夜守卫,出了城。

    落在西丘寺别院的房顶上,看见那人,诸多的疑虑,就尽数湮灭了。

    院中,长明石灯里的火光轻轻颤动着,只那人盘坐在一架坐床之上。

    夜正凉,他身上只松散地着一件暗色的窄袖薄衫,多了些英气,开着纽扣,露出内里一截素白的汗衫领子,满头青丝垂落,有些披在背脊上,有些挂在领间。

    膝头一张琴,由他指尖弹拨,便曲声悠悠,南宫戍一过耳便知这琴是珍品,琴音大巧若拙,质朴绵长,越听便越知其难得。

    那人伴曲同歌,曲歌交叠,每一声都拨在心上,又化在风里。

    不知是不是天凉的缘故,歌声微哑,但其中气质难掩,如于阗籽玉,温润柔和。

    曲词缓缓而来:“阳春三月天,山深暖意隔。花落犹料峭,暮重衣衫薄。雨尽氤氲冷,骨寒无可遮”

    南宫戍听痴了:论琴技,这一曲未算难弹;论歌喉,这一调未算刁钻

    但歌曲入耳,只能以山自在、水自流、日月盈仄、四季轮回与之相论,人间的万千感叹,霎时凝在心口

    歌声还在继续:“提灯探梢绿,残冬夜更着。风卷芽瑟瑟,柔韧不能折。贱躯温热血,愿襄渡劫波”

    弦声愈紧,本当催得愁苦更盛,却内里透得一股压不射催不断的韧劲

    夜风乍起,院中枝丫摇曳,云开一壑,皎皎月光洒落,恰似与琴音相和。

    见此情景,南宫戍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声。

    这一叹方毕,他自己恍然一惊,加上瓦上雨水未干,残苔未清,脚下一滑,他竟向院中跌落。

    那弹琴人听得声响,立刻按弦收声,抬头朝房上看去。

    只看得一个身着夜行衣的少年,从房上跌落下来。灯火阑珊中,少年俊朗的面容骤然划过,直到少年脚一点地,欺到身前,看着那浓黑的眼眸里盖不住的笑意,那人才问出一声:“你是谁”

    话还未落,倏得身上几处酥麻,就昏晕在南宫戍的怀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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