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还(5/5)

    “府中不敢,独郎君这里一份的。”赵襄起身道,“前两年郎君用剩的半匹料子,让府中一个不知情的侍妾用了,大王看见,登时就不悦了,我便不敢再出纰漏。”

    顾宛之看着哪些衣裳:“你们这又是何必,你知道,就算弄了这些来,他一走,我还是不穿的。”

    赵襄道:“大王来时,郎君肯穿,便足矣了”

    顾宛之苦笑,摩挲着一件新送来的中衣,问道:“这吉贝料子,近两年还是贡料吗?”

    “可不嘛,近两年乌陀贡的吉贝不多,反较之前更难得些,京中能用做中衣的,怕只有王公之府了它初时摸着不如绸缎细滑,穿些时日,倒比绸缎更柔,现在京中是重金难求呢。”赵襄解释着。

    那衣裳在阳光之下,略有些温度,不像丝绸微凉,顾宛之轻轻抚摸,若有所思。

    赵襄见他不搭话,又道:“郎君又怎会不知,是老奴糊涂了。”

    顾宛之盖上衣箱,淡淡道:“你放心吧,大王难得回来,我会准备的。”

    “辛苦郎君了”赵襄又拜道。

    “我要歇一会,你走吧。”顾宛之这话便是逐客令了,说罢,他也不顾赵襄还站在当场,径自转身去卧榻之侧了。

    赵襄看他如此,也不能再留,只得拜道:“老奴告辞了。”

    尽管是加急的公文,一来一回也半月有余,郑王入京,已是四月下旬时候。

    按规矩先梳洗整理了,进宫面见圣上和太后,之后又回府受两个儿子和府中诸人的叩拜。

    每次南宫戍见到郑王,都觉得他并无什么变化。边关的风沙雕刻了他面部的沟壑,二寸浓密短须间,薄唇紧闭,眼神深不见底,是喜是怒,不露一丝痕迹。

    拜见走了个过场。那些管事的下人还没拜完,郑王就驱散了这些可有可无的琐碎程序,换了一身常服带着赵襄出了门,直奔报恩寺后山新修的未央居而去

    到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赵襄说要先去通报,郑王则摆了摆手,说了声“不必”,径自进了内院。

    轻轻推开内堂的门,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弥散在室内,坐榻两侧角桌上置了一对白瓷烛台,其上白蜡火光明亮,照得一室的奢华都恍若撒上了一抹淡金色,以至于地上一对十三盏的铜灯台都黯然了。郑王先去剪了剪烛芯,使那火光又亮些,转身几步,束起房中纱帐,朝顾宛之卧榻过去。

    只见顾宛之在床上浅寐着,面色苍白,眉头紧锁,睡得并不舒展。

    郑王弯下腰去,轻轻挑起顾宛之的额发,凝视他苍白面容许久。

    即便赵襄并未描述旧院中的具体景况,郑王心里也明白,用了那奇香,场面会不堪若何,一时间怒火难抑。又起身坐回坐榻上,愤恨之下,一拳捶向桌子,硬木矮桌,生生被他这一拳震塌,桌面碎成几块。

    躺在床上的顾宛之登时惊醒了,忽地支起身子来,瞧得真切了,低声道:“大王回来了”

    “你是盼我回来,还是怕我回来?”语调很冷。

    “何苦这样说”说着,顾宛之披起搭在床头的白底织金红花的锦缎外衣,映着火光,倒是在他苍白的脸上添了两分颜色;趿鞋站起身,摸摸床边上的水壶还温着,倒上一杯,端过去了。

    瓷杯捧在郑王身前,郑王并未伸手去接,只垂目低沉道:“六年了,我从没为了什么提早回来过。这一次我知道你出了事,什么军务都放下,一心赶回来出了这样的事,你怎么有脸见我”郑王说着,须发微颤,一运劲,又把手边的桌腿硬生生拍碎了。

    顾宛之站在地中间良久,转身回去把溅了木屑的水放下,背着身子道:“你远在边关,我若在你身边”

    郑王冷笑一声,道:“我为了安顿你废了多少心思,你该说这话吗?”

    顾宛之微笑着柔声道:“这么好的院子,于我太奢费了,粗茶淡饭,三尺卧榻足矣”

    “顾宛之,你真是不知好歹!粗茶淡饭?你倒确实不讲究,连那等狗一般的贱奴也能伺候!连腹内的胎儿也葬送了!你如何对得起我?”郑王越说越怒,这些话就如刀子一样刺出来。

    顾宛之站在那里,眼神刹那间黯淡下去,不发一言。

    郑王继续道:“那狗东西是如何发现香药所在?你若是拼力反抗,他又如何能得逞?到最后,又是谁又是哪里来的人,赶来把你送进城?”郑王说着,步步紧逼过来,“一个少年,能夤夜进城,不为人察觉,还能让名医蒋成为保全他服毒自尽,这人好大的面子!你却说你不知道他是谁?你当我是什么!”说到怒时,一掌朝着顾宛之面上扇过去,纵然半途收了力气,顾宛之还是被打翻在地上,脸侧顿时肿起掌印,耳中嗡嗡作响。

    “蒋医师他救我一命,你们”顾宛之看着郑王,苦笑一声,收了眼光,淡淡说道,“不错,他就是错在救我一命终究是我无能是我下作”这样两句说出来,锥心刺骨。

    郑王看他如此,牙关交磨,咯吱作响,拳头松了紧、紧了又松,最后只道:“罢了!”

    顾宛之从地上爬起来,一个踉跄又要摔倒。

    郑王伸手扶住他,顾宛之愣了一愣,借势坐在床沿上。

    这房中气氛,便就此凝住,良久,二人皆是沉默。

    顾宛之抬眼看看郑王,试探着问道:“大王这样一路匆匆赶回来,累不累?”

    郑王低头看他,长而淡地叹了一口气,把顾宛之抱上床,自己则坐在床边,答道:“我早惯了。”

    “其实”顾宛之坐在床上小心试探着,“边关苦寒,我很想在那边照顾你”

    郑王道:“你怎么跟我走?太惹眼了。”

    “那不如跟圣上辞了,回朝吧”

    郑王的眼里又冷了,只道:“你懂得什么你该知道,有些事是不容你置喙的。”

    “我我想着”顾宛之仍然说着,“若往退中寻,便总有退路”

    “住口!”郑王这两个字说得轻,却已经冷到不容顾宛之再说一字。

    顾宛之凝了半晌,只道:“是我说多了我只是想,多与你在一起”说罢,握住了郑王的手。

    他的手有些凉,郑王的手很热,还有些抖。

    “你歇着吧,这事过两天再说。”郑王抽出手,转身出去了,只留下一个暧昧不明的背影。

    顾宛之看着他这样的神情,知道事情并没这么了结,无能为力,只有苦笑了。

    郑王到了外院前厅,拿起阁中瓷瓶看了看,突然,一甩手摔了出去,那瓷瓶霎时摔得粉碎!

    赵襄正好进来,也不顾自身,扑通跪在碎碴子上,深深磕了三个头,直磕得额头出血。

    郑王冷冷看着他,沉声问道:“怎么处理的?”

    赵襄稳稳心神,擦擦头上的冷汗,答道:“回大王,那恶奴已经剁碎了喂狗,以前院子里伺候的几个管事杂役,都关起来了,您还要问话吗?”

    “不问了,清理了吧。”

    “是、是还、还有蒋成,我上门时他已服毒了他的一家老小都在老家,什么也不知道,我命人送了十顷好地,安顿了;客店的掌柜住户等,涉及闲散人太多,又都是不知情的,我只将郎君接走了,没说多的,后来但凡敢传扬的,都暗地里收拾了。至于、至于那个带郎君入城的少年我我我”这样连说三个我,头上的汗又冒出来。

    “你还不知从何查起,是吗?”郑王目光如炬,语声沉得骇人,赵襄霎时抖若筛糠。

    “是”他答得声如蝇蚊。

    郑王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他逼近,赵襄吓得不能动弹,只求饶道:“但求大王留我一条残命,去追查此事”

    郑王冷冷一笑,说:“好!”

    说罢,一脚踹出去,赵襄直飞进院子里,落到地下,他咳了几口血,立即爬起身来,叩头道:“谢大王不杀之恩,谢大王不杀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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