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聚(5/5)

    南宫戍插话道:“顾相倒不是食古不化的迂腐人,也曾不顾门阀反对,支持幽帝的科举取士,以至于后来幽帝授意新臣构陷时,几乎无有旧臣肯回护,幽帝这才以他为突破,瓦解旧臣势力。可笑许多门阀回过味来,才一个个捶胸顿足”想到此,他冷笑一声,又转而道,“以顾相身份,于科举之事,本可以作壁上观、明哲保身,实不解他为何会让自己裹挟其中先皇当时虽与顾氏来往不密,但也曾看出利害为其奔走,本朝业已平反旧案可惜顾氏凋零殆尽,如今早已不在了。”

    “殿下所言不错可这已经是将近三十年前的旧事,即便当时顾府女眷多被充入清平坊,可如今历经朝代更迭,都难觅踪迹了。而从报恩寺入手查起,更是毫无头绪。报恩寺中僧人甚至好多人不知在寺后山中还有别院,知道的,也全不知其中有一位郎君居住,这一月有余,那郎君自从住进了新院子,不曾出门一步,当真让人摸不到头脑。”

    “以他的容色,一旦出世,怎会是个寻常人物?我想着当年的《谪仙赋》便是写他,竟不知这样的人是怎么落在郑王手里的。”南宫戍想着这其中的缘故说道,“不过郑王带了死士来伺候他,倒是我没想到的。”

    “更蹊跷的是,郑王这回带回来的这三个人,都是咱们放进去的,十二死士里本来就只有四个人是咱们的,这回一下子分回来三个,郑王他是不是”

    南宫戍有些惊诧,问道:“是哪三个?”

    桃夭迅速比划了三个数字。

    南宫戍忖度了一下,说道:“他们三个原本都与我有些交集,虽然是陈年旧事,也并不难查,郑王不想把他们放在自己身边可以理解,但放在顾宛之身边是什么意思?”

    桃夭也分析道:“若无疑心,为什么是他们三个若有疑心,为什么还要放在顾郎君的身边?难道难道是引您去查顾郎君?我竟然没有想到这一节!如此这般,我们、我们还查不查?”烛光明亮,他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焦虑地瞧着南宫戍,等着他拿主意。

    南宫戍思索了半晌,道:“既然不好从府里这边入手,便去查安东顾氏吧。”

    桃夭略想了想,答道:“是,我明白了。我不便久留,殿下还有别的吩咐吗?”

    南宫戍摇摇头,示意他可以走了。

    桃夭起身施礼,便要退出去。

    南宫戍忽而起身补道:“裴少卿这事,你办得很妥帖,怕也只有你能办得这么妥帖了。”

    桃夭顿在门边,回身两步道:“殿下谬赞了,我也并没想到会如此顺利,裴少卿他他”说着,略显尴尬。

    “咱们心里明白,我在京中这个样子,难免做些得罪人的事东宫是个心思细的人,当时你说能搭上裴家郎君,我还没想到只是,辛苦你了。”

    桃夭笑了:“这有什么辛苦,托此事的福,我现在这名声都快要翻过薛娘子了”

    南宫戍走过去拍了拍桃夭的肩膀,叹了一声:“树大招风的辛苦,你我都知道。”

    “殿下。”桃夭的眼神忽然变得坚定,纵然面上胭脂花粉,也盖不住他原本的君子之质,“许我斗胆说一句,士为知己者死,如今这些不过小事。”

    南宫戍看着他笑了:“好一句知己,咱们彼此彼此。”

    送桃夭出去了,南宫戍又坐回屋里,琢磨着桃夭禀告的事情,这事的来龙去脉有些乱,他得理一理。

    十二死士是郑王亲自训练的贴身卫士,只由他一人指挥。郑王偏好任用无后顾之忧的人,所以当年从俘虏的小阉奴里选了这十二个孩子,南宫戍乘机安插了四人在其中。

    多年来,相安无事,这一遭变动,又有什么意思呢?南宫戍想不通。

    这时,雀儿推门进了内间来。

    南宫戍看了他一眼,说道:“帮我收拾一下,我要出去。”

    “郑王在京中,您”

    “不必说了,我一定要去。”想了想又道,“你若再不放心,给我准备个面罩,我蒙面便了。”

    在去往西丘的路上,南宫戍心里非常乱。只觉得一团乱麻堵在胸口,不能纾解。

    夜已深,当他落在报恩寺别院的房顶上时,忽然感觉身后一阵阴风袭来,他立刻回身拆招,反攻回去,两人都速度奇快,霎时间已经拆出十余招。

    夜色阴沉,南宫戍借着院中灯光瞥见那黑衣少年的面容,才恍然想到这是自己的人。他本想扯掉面罩,却忽闻另一方向又有一人攻过来,他一笑,想着两年不见,不如就看看他们的功夫如何,干脆隐藏身份,几个偏招递出,与那二人打在一处

    顾宛之在房中侧躺着,他身上几乎无一处好地,源源不断的痛楚让他难以入眠。那些鞭伤并不重,甚至无一处破皮,但毒药的效果仍未散去,以至于中衣的微微遮盖,于他都是折磨。

    以房上三人的功夫,落在瓦上都不该有半点声音,可那二人对付南宫戍多少有些吃力,难免有些磕碰之声,顾宛之在房中本就难以安神,这声音他自然是听见的了。

    顾宛之强忍着痛楚支撑着身子坐起来,拉过外衣披上,每一动,牵扯肌肤,都钻心的灼痛,正当他扶着床沿,略缓一缓时,忽听见房上一声口哨响,大概是在呼唤同伴。

    听这一声,顾宛之更急躁起来

    房顶上,南宫戍见黑衣少年呼唤同伴,想着这房上施展不开,便翻身跃入园中。第三个少年如一道黑影闪过来。

    正在此时,顾宛之掀开了门帘,见他们几人缠斗,喊了一声:“不要伤了他们!”

    听这一声,南宫戍朝顾宛之看去,只见他扶着门框站在那,发髻略松散的斜绾着,春风拂过,他的碎发与衣襟随风微动,倒像是一幅画,只是光影里,隐约可见他似乎比月前瘦了些,衣袍都比之前松散了,面色很不好,看起来极为衰弱。

    南宫戍若专心与三人过招,便还算得力,可他心里系着顾宛之,辗转腾挪之间,几次都是险招。看着顾宛之的形容憔悴,他仍忍不住分心问道:“你怎么了?”

    这一问,便疏忽了一招杀招,一个黑衣少年拳锋朝他面门而来

    顾宛之见了,大喊一声:“不要伤他!”许是因为焦急,全身绷紧喊这一声来,浑身的痛苦也同时袭来,恍若千万条鞭子同时抽打在身上,他隐约看见南宫戍躲过了这一拳,便再不能支撑,直接昏晕过去。

    南宫戍看着他倒下去,他凝着的眉,焦虑的神色,苍白的面容,飘起的衣角,便如一片落花,坠在风里

    那向面门而来的一拳,他虽然避过了锋芒,拳风却扫落了他的面罩,三个黑衣少年一见是他,急忙收住拳脚,单膝跪地抱拳施礼。

    南宫戍顾不上这些。他只是径直朝着顾宛之奔过去,到了跟前,一把搂起顾宛之在怀里,他觉出怀中人较月前轻了些,心里骤然紧了一下。

    他明明吩咐桃夭叫人给把蒋成的方子给顾宛之偷偷换上,前些日子回报也说有了起色,可今日一见,怎么还是如此孱弱不堪?

    将顾宛之放在床上,忽见顾宛之颈边有一道红痕,他觉得蹊跷,掀开顾宛之的衣领一看,只瞧见几道鞭痕直延伸进领子里面去了

    南宫戍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顺着剥开了顾宛之的衣衫,那一道道鞭痕便展露在他眼前。

    南宫戍的愤怒直冲上头顶,这鞭痕他认识,是赵襄的鞭子,那一瞬间,他只想冲出门去,将赵襄立时斩上七八块!

    拉过薄被盖在顾宛之身上。

    “外面的人进来!”南宫戍低吼一声。

    三人都闪进了内间,仍是单膝跪地,等着南宫戍的吩咐。

    “他怎么弄得?”南宫戍这话问得虽然冷静,但双眼几乎喷出火来。

    其中一个黑衣少年打着手语道:是郑王打的。

    看到这句话,刹那间,南宫戍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一个令他自己都害怕的念头

    弑父。

    他恍然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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