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3/5)

    耽了些时候,又眯了些时候。

    天大亮了,晨钟也响过了。

    门外有人在门口轻声道:“殿下可醒了?”

    南宫戍吩咐:“醒了,你们安排洗漱收拾吧。”

    外头几个人小心推门进来了,一应洗漱器具准备得倒仔细,可见是雀儿安排过的。

    南宫戍一边擦着脸,一边问道:“雀儿走了?”

    那仆从回道:“回殿下的话,郎君走了,临走前还在门外给殿下磕了好几个头”

    “你们没跟去?”

    “我们殿后收拾了,再跟过去,桃夭先生已经都吩咐好了。这院子以后安排了,改做教坊。”

    南宫戍想,这事,算是就此了结了。

    洗漱毕了,仆从递给南宫戍一个信笺,说是雀儿交代一定交到南宫戍手上的,南宫戍打开一看,是顾宛之手写的那一张药方。

    他仔细地收到怀里,便觉得心中一暖,又轻轻隔着衣衫拍了拍,忍不住笑了。

    上元节前,南宫戍又进宫了,一是去看看太后,二是他想查一查关于长乐郎君的旧档。

    见祖母的身体已无大碍,他放下心来,转而去了秘书省的集贤殿。

    到的时候,有少监来接待,南宫戍道自己只是随意浏览,不必麻烦。

    少监客套了几次,见魏王几次推说不需他相陪,便命一位典书跟着魏王,以便他查阅书卷,便告辞了。

    典书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宦侍,着一件窄袖暗青色短袍,垂首立在一旁,等着魏王吩咐。

    南宫戍打量一眼典书,心知是个熟脸,想着当年入学时就常见,可见是在这秘书省供职日久的。问了一句:“梁幽帝时期的起居注在哪里?”

    那典书道:“回殿下,因圣上下令修梁史,幽帝时的起居注原本大多在前头,有些复本上有疏注的,也都拿过去了,这边架上的,多是复本,不知您要找哪一年的?若是要看原本,还得劳您随我去前头编修馆。”

    南宫戍摆摆手道:“不必麻烦,复本就可以,我想看看成业最后四五年的。”

    典书恭敬地指着架上一排卷册道:“殿下,这些就是成业最后几年的起居注。”

    南宫戍迅速浏览着那些卷册,寻找着长乐郎君的种种踪迹,随口问道:“典书在宫里多年了吧?”

    那典书道:“回殿下,老奴在宫里已经二十多年了。”

    “二十几年?”

    “老奴十四岁进宫”那典书算了算,又道,“到如今也有二十四年了。”

    “一直都在秘书省?”

    “在秘书省有二十一年了。”

    “起初在哪?”南宫戍一边翻着卷内书页,一边随意问着。

    典书犹豫了一下,说道:“回殿下,老奴在蓬莱殿伺候过。”

    南宫戍抬眼看了一眼典书——蓬莱殿,那正是长乐郎君的住处,他刚还翻到过。

    “这么说,你伺候过长乐郎君了?”南宫戍看似不经意地问。

    “殿下所言不错,老奴当时年幼,在蓬莱殿做些琐碎活计。”那典书垂着眼答道。

    “这么说,洛郡你也跟去过?”

    “那时老奴年纪尚幼,不能跟去洛郡,后来大了些就调来这秘书省了。”

    “哦。”南宫戍又拿起另一卷起居注翻看,一边问道,“这个长乐郎君当真貌美?”

    那典书看了一眼魏王所看卷册之处,又垂目道:“正如起居注所记,貌胜美姬。”

    “那便也是个奸佞之臣了?”

    典书沉默了片刻,南宫戍道:“此处并无他人,你但讲无妨。”

    “回殿下,如起居注中所记,高安侯所吩咐置办之物、营造之所,桩桩件件皆在上了,另有当年殿中、内侍二省账目可查”

    “我没问你他的花费,我只问你他这个人如何?”南宫戍一边卷着卷册一边问道,“据传他引幽帝耽于声色,后又刺死幽帝于宫中,可真是真的?”

    “回殿下,高安侯其人极擅音律”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那典书僵持些时候,方道:“殿下,当年的旧事,确实有人亲眼所见”

    “那就是说此言不虚了?”

    典书默认了。

    “刺死梁幽帝也罢,同齐王谋逆,毒害当今圣上。”南宫戍念了一句,又问道,“既然当初的刺杀是真的,那谋逆便也是真的了?”

    “殿下,老奴知道宫中有许多关于高安侯的传言,但是您也知道,这些年,陛下从未发公文缉捕他”

    南宫戍将卷轴放回架子上,回身看着那典书:“那你所见,他是个什么人?”

    典书躬身道:“殿下,旧时高安侯主张所建的宫室之精巧,所造的用具之精美,时至今日少有能出其右者。爵位散官也罢了,他在工部所供之职却是个实职”犹豫片刻又道,“殿下,宫中传言纷纷,只因当年在蓬莱殿贴身伺候过高安侯的宫人,后来大多追随他一同离宫,去了齐王府,如今少有在人世者”

    “我问的不是这些”南宫戍追问道,“我问的是你怎么看此人?”

    典书僵在那里半晌,见并无人在近前,又素知魏王为人,终于大着胆子道:“回殿下,他”又沉吟片刻,终于道,“殿下,世人皆指他是个小人,可老奴从未见过能及得上他的君子”

    南宫戍打量着眼前这位老典书。

    那典书弓着身子,见魏王毫无动静,大气也不敢喘,头上直冒汗。

    南宫戍笑了,扶了他一把,道:“多谢你肯跟我说实话。”

    离开秘书省前,南宫戍又见了少卿一面。

    客套两句后,他问道:“这个典书在这里时间不短了吧?”

    “殿下所言不错,我到此处之前他早已在秘书省供职多年了,听说已待了二十年了。”

    南宫戍道:“宦侍识字的已不多了,他竟能做典书。”

    “他是前朝沿下来的老吏了,于这秘书监中的书册皆有涉猎,是个勤恳的人。但当时是怎么进得秘书监,这便不可知了。”

    倒是一旁有个老掌固道:“曾听他说过一回,当年他入宫前也识些字,后来却是入宫才学的,也是因他读书多了,才被调来做了典书,平日里若无事,他就在后头读书的。”

    南宫戍点头笑道:“老丈可知是谁把他调来的?”

    那老掌固想了一下,回道:“这倒不知了,论理宦侍归内侍省管辖,他调来都是前朝的事了,我实在不清楚,还请殿下恕罪。”

    高安侯长乐郎君是前朝最后一任内侍监。

    南宫戍微微一笑,道:“无妨、无妨,这不是要紧的”说着披上了披风。

    他看着门外,这一天,风虽冷,天却晴。

    上元节放夜,仿佛满城人都在等着这三天似的,街道之上一下子拥满了人潮。

    这样的日子,总是少不了帖子来请南宫戍,南宫戍也免不了要去应酬。

    南宫戍在曲江池侧没待多久,就找个借口溜了——直奔着西丘而去。

    还没进未央居,已远远可见后院里袅袅炊烟在月光之下泛起来,随着风时聚时散。

    落到房脊上,南宫戍看到院中也应了时节,挂着几盏花灯,都是今年时新的样式,想必赵襄是用了心了。

    忽见假山侧避风处几点海棠花灯,是从未见过的样式。两盏小巧嫣红,勾在缠了红丝线的竹篾上,便如在树梢上悬丝斜垂一般,风吹花动,其内烛光却稳,映着那巧妙笔法朱砂点就的嫩蕊,霎时婉转了寒风

    南宫戍笑了——这份情致,也只有顾宛之能如此了。

    落在厨房门外,看着屋里火光颤动,温暖的气息从门缝里溢出来,里头忙碌的声音轻响着

    南宫戍弄出些动静来,屋里的声音便顿了顿,停下了。

    他上前正要推门的时候,门开了,温暖润泽的气息扑出来,顾宛之穿着件暗褐色衣袍,挽着袖子,在灯火与水汽的氤氲里看着他。

    “他们跟我说你来了,所以我”顾宛之歪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少年笑着解释。

    “所以你就来迎一迎我,是吗?”南宫戍也笑着,他打量着顾宛之,只觉得顾宛之的脸色仍然不好,“你又瘦了”说着便想抬手去抚一抚他的脸颊。

    顾宛之避开他的目光,侧开身道:“既然来了,就别站在风里,进来吧。”

    南宫戍迈步进屋,看见屋里台面上,两个少年正帮着顾宛之捏面蚕,看他进来都起了身。南宫戍压了压手,示意他们接着忙。自己则径直向台面走过去,仔细观瞧顾宛之捏得小巧的面蚕,笑道:“你亲自下厨,是知道我要来吗?”

    顾宛之跟过来两步,笑道:“过节嘛,总觉得要有些样子。”

    南宫戍看到一旁还放了一小碗海棠蜜饯,不由捏起一个吃了,又舔了舔手指,赞道:“好吃,你这蜜饯哪里买来的?我一直想找这个味儿就是找不到。”

    “这是我自己做的,石蜜渍的,所以味道不一样,我是拿来给面蚕做馅,倒叫你吃了”看南宫戍还在吃,顾宛之去拍他的手,“怎么这样馋!”

    南宫戍回头道:“我就是这么馋”

    顾宛之垂落眼睑,躲过他的目光。

    心里一紧,南宫戍转而玩笑道:“你怎这么小气,吃几个蜜饯而已,还要打我再说,面蚕哪用放馅的”

    “这样好吃你一会儿吃了就知道。”顾宛之解释着。

    “也做了我的份儿?”南宫戍拿眼睛数着台面上的面蚕,又道,“你定是算好今天我要来的,是不是?”

    顾宛之被他这样一问,只是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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