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台上啼血苦初见,狱下雪恨浴沸水(1/1)

    归去第十六章台上啼血苦初见,狱下雪恨浴沸水

    十二月朔日,京城下了第一场雪。

    次年二月,清明由刑部郎中迁刑部侍郎,众人道喜,宾客喧阗。

    清明捂着手炉,对窗外枯枝上的积雪缓缓说道:“我查过了,杨大人上次处理的那些人,只有三个是苏州戏班的。事情过了这么久,你们真觉得一点风声都没走漏?”

    朔风吹下几片屋檐上的雪花。

    清明猛地一拍桌子,转头恨到燕九身上,“你给我说清楚!”

    燕九收回留滞在清明身上的目光,吓得哆嗦,“在下、在下”他之前看清明坐在窗下静静喝茶,那乌黑的头发和窗外的白雪衬得清明的嘴唇格外柔艳,便忘了说话,只是痴痴地望着清明。

    “全部告诉我!”

    “是、是杨大人处理的是红巷里的姑娘,连带着二十几个帮扶她们的地痞。他查得其中有一位原是苏州林先生戏班里的人,便算计着把人头算进戏班里去,于是处理了几个苏州戏班里的女子,如此算来大体可作京城与苏州两地戏班的内斗了。如今这里人的好管,苏州那边的戏子们就难说了,杨大人又不能全部灭口,只盼着阎大人和您把苏州这边的人压回去。”

    清明笑着喝了口茶,“呵,人命在你们手里一文不值。”

    “是——不、不是。”

    “那些姑娘怎么惹怒了杨大人,犯得着这么大的动作?”

    “这个在下就不清楚了。”

    “行了,我明日遇见杨大人,自会告诉他怎么做的。你走吧。”

    “是。”

    在戏班的那些日子,清明常和林予素坐在二楼的窗边往外看。林予素捻着衣上的柳絮,靠在轻软的柳色中一遍又一遍地念着长河落日大漠风沙。清明黑白分明的眼中总是横着清寂的热意,那幽怨把西方的天空灼成凄艳的绛红。他们听到晚风送来清脆的驼铃声,便说起戈壁滩上日落的景色,在异想天开的谈话中轻轻笑起来。

    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已是奢侈。

    他们多踩着花鞋在戏台上碎步,在对方因点缀着金簪翠珠而流光溢彩的回眸中笑着晕出泪来,含着从台下带来的酸楚,冷袖一挥,把泪抛到朱栏之上。或是笑拟人间开遍的繁花,在屏风周围扑着团扇前躲后藏,用葱白的嫰指勾过肩上凌乱的青丝咬在朱唇白齿之间,抬起眼闪过一抹狡黠的笑容。台上流转的光影和香粉,才子佳人、文人墨客的悲欢离合,足够概括人世间的喜怒哀乐。

    台下则是另一幅光景。是芙蓉暖帐中的抵弄,是红榴花烛旁的呻吟,是鞭绳笞挞下的抽搐,是轻辱谩骂中的唯诺,是雪夜孤灯底的咳喘清明学会把自己打扮得柔媚艳丽,在拥吻时泛起莹莹的泪水;学会半裸着身子跪在客人腿间吞吐吮吸,用双手抚慰那腌臜硬物;学会在床上打开双腿,自己拨开小穴等巨物插入。把委屈留到戏台上倾泻,把欢愉留到床笫间消磨,这是清明在戏班里的唯一活法。

    遇见郑疏尘是冬天的事。

    当年那个陌生人就静静在清明身边陪他咳了一夜,又静静望着他离开。

    郑疏尘曾在戏台下认出他来,妆粉盖不住他眼下的三颗黑痣。他看见他还未来得及脱下戏服就被后台的老头拥走,他看见他无力垂下的纤白素手颤抖着扶上正在喘息的黑影,他看见他上翘的朱唇边挂着的泪珠缓缓滑到颈侧。

    身边的陪客低笑,“那个孩子是新来的,却已做得有模有样了,”他咽下口水,回忆道:“虽还有些生涩,里面的滋味却妙不可言。郑公子难得来一回苏州,不去试试?”

    郑疏尘只是看着戏台后面的阴暗角落,一支掉在地上的翠簪泛着冷光。

    “那老头未免太心急——郑公子!”那人见郑疏尘大步走向后台,慌忙起身去拦,“郑公子!”

    郑疏尘过去一把抓起老头还粘着浊白淫液的手,怒道:“滚!”然后对慌忙跑来的几个小厮道:“这人我今晚要了。”

    “是、是,郑公子,我们立刻安排!”然后狠狠踢了几脚老头,“老鬼!你在这里胡闹什么!还不快滚!”

    清明一人呆坐在角落,红妆已被泪晕花。

    那夜,清明被送进房时,仍然抹着脂粉。

    郑疏尘指着窗前的盛好水的铜盆,“洗干净吧,再换上这套中衣,新的。”

    清明按着他说的做完,在床边坐下。那一刻,郑疏尘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他还是一介清秀的少年,低垂的睫毛在戒惧中微微颤动,沾了水的头发贴在唇边,把口中的热气晕染到耳后。

    “你眼下有三颗痣。”

    清明脸红了。

    郑疏尘笑笑,“你睡吧。”

    清明迟疑。

    郑疏尘替他盖好被子,“睡吧。”

    清明没有说一句话,蜷着身子闭上眼。郑疏尘在他身旁守了一夜。夜里他惊醒过几回,郑疏尘便握紧他的手,他揉了揉眼,又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此后,他们再也没见过面。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他乡之客,连彼此的名姓都道不出。

    离开戏班的前几日,林予素替清明脱去已和伤口愈合在一起的中衣,看到他刚刚被撕下皮肉血流不止的脊背,淡淡道:“小秦,你该恨这里”

    “你呢?”

    林予素给他清洗血迹,“我习惯了,况且,我走不了。我知道你会走的。”

    清明没有说话。

    “小秦”,林予素觉得清明如雪一般,还未来得及被人捧起就要消散了,冷清而脆弱,“你走之后,多照顾着自己些。”

    “嗯。”

    清明的背脊,直到现在还会隐隐作痛。他怨恨、恐惧、委屈、凄寂,他带着这些苦痛逃离,却永远无法忘记。

    清明看着现在坐在自己旁边的杨胖子,道:“杨大人,您的事我已交代过了。事情要做还是做干净,不要留心患。林先生去世,该走的都走了,如今摸得清戏班中明暗的只剩金婆子、李十二、翘娘、季娘。金婆子以前管人,现在管账,官邸府巷间的人情来往她都熟络,她手里进出了不少人;李十二是苏州地下的头子,从金婆子那里得了不少好处,是烟柳巷中的常客;翘娘是厉害人,李十二的妾,帮金婆子理事,戏班里没有不服她管的;季娘是翘娘同父异母的妹妹,是个极细腻的聪明人,主要帮着看馆里的姑娘。李十二先放着不管,要处理这几个女人,可不在您话下。京城是您的地盘,李十二鞭长莫及,再怎么有能耐,手也伸不到这里来,等事情做完把风放出去,他还得在堂前跪着谢您的不杀之恩呢。”

    “这”

    “杨大人,您想清楚,不趁着冬季大雪之时赶紧处理,等开春她们回去可就迟了。”

    “上上下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

    清明递给他一叠信纸,笑道:“您若不放心,看看这个,戏班里所有人的底细,都在我这里。”

    杨胖子半信半疑地接过,一面叹服这小子的能耐,一面又想不通他对此事如此上心的原因,转念又觉得清明说得有道理,便先答应着:“我明白了。”

    清明笑着长叹一声,心情似乎很好。

    几日后,清明拥着白裘,亲自下到狱里去。

    他端过狱卒递来的开水,站到那两个披头散发的黄面女人面前,笑道:“翘姐姐、季姐姐,别来无恙。”说罢就把开水淋到她们脸上。

    两个女人嗷嗷乱叫。翘娘睁开她被烫红肿的眼,“啐!舔屁眼的狗东西,吞屎尿的烂畜生!你怎么还不死!”

    清明舀起一碗滚烫的开水,从后颈灌入自己的身子,那深入骨髓的疼痛如千万根针一般齐齐铺刺在他的后背。他笑得扭曲,嘴唇红得可以滴出血来,“二位姐姐,我们是同病相怜啊”

本章已阅读完毕(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


  • 上一章

  • 返回目录

  • 加入书签

  •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