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意指天下(四)(2/2)

    俞颂沉默半晌,忽的自嘴角扯出一个轻笑,道:“荀大人何必顾虑,为将者需知用人不疑。”说着扬手一推,展开尚未来得及挂起的蔚水地图,道:“荀大人请说。”

    距城门不到不到三里之时,一只响箭冲天而起,辛韦城内顿时笼火通明,城门应声而开,数万兵马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源源不绝自城中呼啸扑出,直取城外敌军。

    姜亭双目圆睁,眼中精光厉厉闪烁,虽是臂上挨了一刀,精神却顿时振奋起来,长臂一挥,向后首的耀阳军士们大喊:“大家看好镜中之敌!摩伦幻术可破!弟兄们,破城——!”

    深深吸入一丝带着火腥气味的夜间湿气,姜亭自怀中翻出一块湿润的布巾,掩在口鼻之处牢牢地在后脑扎了住,猛地举起手中长剑,坚毅地向下一划,大喝一声:“冲!”

    身后的耀阳士兵听到这一声大喝,顿时意气大振,纷纷抬起左臂上捆系的铜镜,咬牙冲入阵中。

    嘉奉七年七月二十一日,寅时过半,漆黑静夜之中军鼓乍起,五万耀阳大军绕离临蔚城,强渡蔚水突袭西南岸摩伦属地宾罗。耀阳侯俞颂怒骑当先领兵攻城,夜火之中“昌”字旗与“俞”字帅旗猎猎遍野,耀阳军士将多日不曾宣泄的怨愤尽数撒在搏杀之中,厮杀之声震天。但宾罗城守军亦有四万余,连夜值防也是早有预备,紧闭城门背靠摩伦腹地死守,与耀阳军整整激战一天一夜。

    眼见为实的震撼和恐惧的压迫让领在最先的姜亭也在犹豫,听着前方的马蹄怒他之声仿佛如有实质地踩在自己的每一根神经上,眼中映出的是蔓延而开的冲天火光,握着兵器的手心无法控制地汗湿一片。

    热血冲顶的疯狂瞬间蒸发了原有的恐惧,六千精兵纷纷从隐身之处疾跃而出,随着主将杀入淹没而来的黑骑之中。

    “敢问侯爷,两军上次交战,摩伦使这幻术之时可是摩通宇亲自布阵?”

    荀丰一口气说完,抬起头来对上俞颂双眼,后者面色似无所动,眸中是一片深不见底。不论平素再如何亲军,耀阳侯毕竟是世代沙场冲阵的勇厉人物,沉默时自有一种凝重的威仪,荀丰与之目光一错,顿时背中一道冷战,心跳有些突突地加快。

    与此同时,临蔚城外一队人马掩在月色之下悄悄渡过蔚水,借着平原上的高茂芦草,缓缓向辛韦城移动。

    沉默带来的震慑非同小可,荀丰当下不敢再卖关子,一手按住地图,道:“路线人选之事皆可慢议,还请侯爷先遣人向临蔚城百姓征集铜镜。”

    正面冲进布下的幻术中心,在耀阳军与摩伦交战的六十年间,这是第一次。

    “那便是了。”荀丰清朗的眼睛晶亮,面色虽是仍旧严肃,眼角却到底是年轻意气弯出了些掩不住的骄傲,“既然破解之法无处可寻,那最重要的就是猜他会在哪里用这迷幻之术。听闻尉迟兄上次一用计重创摩伦军,而摩伦不若我大昌有耀阳一州之军常年只做驻防操练,以其兵力而言,两年之内休整最多也只能恢复大半元气,精锐毕竟不多。侯爷可想,摩通宇为何亲自施法?必是需在兵力薄弱之处造出假象诱我军扑空,若能遣一支精锐暗中深入此处一举夺城,则可先发制敌。”

    倒也是奇了,从前在朝堂之上两相权势遮天,性命捏在别人手中时尚且不管不顾地放肆进言,如今却莫名地害怕被眼前这人不信任。

    不同于侯府中其他谋士的誓死追随,他算是俞颂半路招拢而来,而且最初还曾心存抵触一度拒绝南下耀阳,得承耀阳侯不计前嫌带上他到蔚水前线,初来乍到且赶在这腹背受敌的要命关口,却甫一献计就说服主将用险兵,可说是奇兵险计,亦可说是居心不轨,单看这主将心怀了。

    嘉奉七年七月二十三日,耀阳军佯攻宾罗城实则暗藏兵力偷袭辛韦城,主将姜亭领精兵六千为前军与守军厮杀整整一夜,摩伦最引以为傲的迷幻之术于两方交战之中竟第一次失利。城主昆伏派人飞马以报摩通宇请求调集兵马驰援,不料援军未到,耀阳军的后军三万又掠境压来,与姜亭的精锐合为一处奋勇攻城,先机已失加上兵力差距过多,辛韦城已成苟延残喘之势;同时,本来强攻宾罗城的五万兵马,在俞颂部署之下,其中两万由俞颂亲领,突然调转方向急赶两天两夜,于半路之中截住赶往解围辛韦城的摩伦援军,激战三日之后,生擒摩伦大将纳谷。

    “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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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伦与我军作战多少都会使这狡诈之术,但摩通宇当上摩伦王之后,这还是头一回。”

    七月二十六日,摩伦王摩通宇亲至宾罗城布战,摩伦军士士气顿涨,奋起厮杀两日,生生折损耀阳军八千;二十九日,辛韦城破,姜亭率军占领辛韦城,摩伦守军后撤入漠塔平原,次日摩伦王遣使进入耀阳军驻地要求议和,否则便不惜代价与宾罗城三万耀阳军鱼死网破。

    要在往常,也许俞颂还会斟酌一番是否继续攻城,一来受皇命抗敌意在其理,二来多的是办法与摩伦军耗磨,这三万兵马并不会牺牲过多;但此时耀阳军被诬为反贼腹背受敌,时日延耗不起,一兵一卒更是珍贵非常,于是俞颂几乎没做过多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不辨真假,不辨多寡,即使,你知道这也许是幻觉。

    隔日入夜,俞颂再次下令攻城,流矢飞箭之间不断有云梯攀上城墙,摩伦守军则是滚石油火齐下,一面遣出一万兵马出城与俞颂主军厮杀,不甘示弱地耗其兵力。

    暗夜之中摩伦军骑皆是一身铁甲黑衣,汹涌而来直如浩渺黑浪般一路怒啸,隐在草丛之中的军士自知己方不过六千人,面对着这密集铁蹄踏得大地震响,黑压压的兵马如山般向自己疾速靠近,每个人心中的不安都在迅速扩大。

    姜亭领在最先一路疾冲,正与当先的摩伦士兵撞上正面,距离半丈之时将左手横在面前露出牢牢系在左臂上的一面小铜镜,翻腕一瞥,却只见数缕青烟袅袅虚浮,迫到面前喊杀声却太过真实,本能地挥剑一砍,竟果然刺了个空,铜镜中右面横向扑来一人,姜亭向后一避,却因方才那虚砍一剑反应慢了片刻,被剑刃擦过臂甲划开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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