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御风(1/1)

    这几个修士吓了一跳,回身只看见一个黑色剑士装扮的年轻男子,长发高高束起,手里只拿着一截比长笛还要略长的,光秃秃的暗青色竹棍。

    “哪来的小鬼,别捣乱!”其中的一个修士见来人长得年轻,不像是什么大能,语气就猖狂了起来。

    “捣乱?你们可知这是什么地方?”那年轻人轻蔑地挑了挑眉,看向了那个带着鹿角的小少年,一眼就看见了他血淋淋的双腿。

    年轻人微微眯眼,表情很是不快,他挥起竹棍,灼眼的火光霎时间便将那几个修士缠住。

    有眼无珠的修士这才认出来这是神器尚听的火光,急急忙忙地御气抵挡火光。

    这年轻人正是黎崇,他走到少年夫诸的身侧,看了看他流血不止的双腿,叹了口气,小心地绕过他的伤口,把他抱了起来:“我还真是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快就修出了人形,不是说过别乱跑的吗?出来给人送菜吗?”

    少年夫诸听得懂,却不会说,只能盯着他看。他心里想:竟然还记得我。

    黎崇抱着他大步往无尘谷走去,两三步后突然转过身,见那几个修士还在拼死挣扎,指尖轻动,火光随之瞬间收紧,在一声凄厉的惨叫后,那处只剩下一撮飞灰。

    无尘谷显然比戾气深重的临云山要利于修行的多,夫诸起初不会说话,就老是学黎崇,一日黎崇刚从山林子里钻回来,像是吃了什么亏,骂道:“哪里来的小杂碎……”话刚说一半,就看见夫诸雾蓝色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生生地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黎崇掩饰性地干笑了两声,伸手揽着小夫诸的肩膀,往回去,说:“那什么……棋婆婆今天做什么好吃的了?我饿死了,快走快走。”

    黎崇心里暗暗地想:“是不是得把他送回去了,这灵物要是被我带坏了可怎么好。”

    大概就像是凡人误入了仙山,总觉得时间很长,美好也很满,不知岁月如何流逝,也不知道人世间最普通的生离死别是怎么回事儿,毕竟最初都以为欢喜是与生俱来的东西。

    太阳的余晖消失在了群山身后,林清和盯着江离舟刚刚离开的方向,愣了半晌,直到人都消失好半天了才回过神来,自嘲似的笑了笑:“行吧,走了一遭轮回,还是这副德行。”说完也不紧不慢地跟了过去。

    江离舟想着琉璃镇的术法已经被破,就没必要兴师动众地再去给底下的小孩找活干了,只吩咐了许陵好好照看明烛山,就独自往那镇子去了。

    他径直往祭坛方向赶去,却看见那个潦草的祭坛已经化成了一片焦灰,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心还是狠狠地沉了沉。

    他握了握手里的尚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暗暗地想:“一个祭坛而已。”

    “救命……救……救我……”一个虚弱的呼救声从江离舟身后传来,他又惊又喜,赶紧回头去找声音的主人,在不远处的草丛里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老人。

    他快步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把老人扶了起来,问道:“老人家,您怎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儿?还有其他人吗?”

    老人似乎只剩下半口气在吊着命,急促地喘了一会儿,满是皱纹的脸不停地颤抖着,紧紧地揪住他青色道袍上的玄龙图样,好半天才沙哑地挤出一句话:“都……死了……你们……不是说要保护我们的吗……为什么……”

    “老人家!您还好吗?我带您回明烛山,别激动。”江离舟被铺天盖地的忏愧压的喘不过气,眉头拧的很紧,眼圈都红了,还咬着牙尝试着把这个揪着他衣领的老人扶起来。

    “闪开!”林清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把江离舟扯到身后,就势一脚把那个半死不活的老人踹了出去,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老人”突然爆炸了,将周围的草地都震的翻了起来,林清和下意识地把江离舟护在怀里,直到爆炸的动静停歇了下来才松开手。

    江离舟推开他,冲了过去,却只看见一地破碎木屑和飞的到处都是的灰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竟然是傀儡吗?”

    “是啊小道长,您刚刚差点和一只木头傀儡同归于尽,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嘶……”林清和本性难移地嘴欠了两句,转悠到他旁边的时候才看见他眼圈有点泛红,这才赶紧闭了嘴,心里有点不甘心地想:“这是要哭了?竟然要为这些不相干的人哭!”

    心里想着,嘴上还是老老实实地改了口风:“刚刚那个破傀儡,九成是那个老东西搞的鬼,嗯……小道长也不必太难过,这个献祭虽然让人不得好死,而且形神俱灭,但是没有……嗯……痛苦……”在江离舟凉飕飕的眼刀下,这位不会说人话的山君艰难并且英勇地硬是把自己的话说完了。

    江离舟心里正堵着,转身就走了,一个字也没说。林清和摸了摸自己的左手中指指节:“我这是又说错什么了吗?”

    林清和也没再敢张口问,只能默默地收起他那欠揍的气质,一声不吭地跟在那个火冒三丈的小道长后面。心里还委委屈屈地想:“我也没说什么啊,又为这些不相干的人跟我生气。”他抬起头看了看那个青色背影,瘪了瘪嘴,又想:“不然我回去把梨花酿挖出来,哄哄他,跟我过不去,应该不会迁怒到酒身上吧。”想到这儿林清和又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果然,我还不如一坛酒。”

    小心思一大堆的林某人光顾着顾影自怜,差点一头撞上转过身看着他的江离舟身上:“哎……怎么了?”

    江离舟轻轻挑了挑眉,说:“山君一路上长吁短叹什么呢?说说让晚辈替您分分忧。”

    林清和假模假样地笑了笑,心说这哪是要分忧,明明是想让你乐呵乐呵的吧。张嘴又从善如流地接道:“这不是妖魔躁动,本君担忧天下安危,忧心民生运势,这才心不能安嘛。”

    江离舟吝啬地从狭长的眼尾挤出一个眼神往他身上扫过去,不冷不热地说道:“真是为难您了。”为难您千里迢迢跑来忧心。

    林清和往前走了半步,微微低头说到:“带小道长去一个地方——不坑你。”说完也没管人家应没应,直接揽着他御风而起,稳稳当当地往临云山方向飞过去了。

    江离舟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能直接御风的人,大多修行之人都必须借外物才能临风而起,所谓的临风,当然不是真正的无所凭借,就像道门、剑宗与佛门三大派大多是御剑,但也有修行别种器物临风腾飞的,但是至今也没有几个活着的大能能使御风术了。

    这御风术据说在当初四御陨灭时就已经将近失传,因为当时的九黎一族已经将近凋零,而御风术的始祖,正是九黎一族。

    江离舟头次见识到这术法,心里头新奇,也忍不住猜想,这个简直相当于老古董的山君竟然是上古九黎族的人吗?

    林清和偏头看了看他,似乎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似的笑道:“我不是九黎的人,是别人教我的。”

    江离舟望着脚底下飞速远去的流云,心不在焉地问:“谁?”

    江离舟等了半晌没等到他的回答,抬头正好撞进他的眼神里,就像一头扎进了盛夏月色下的湖水里。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说的就像他见过什么所谓的月光似的,自己被自己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移开了眼神,有点烦躁地摩挲了几下尚听的棍身。

    林清和轻快地笑了几声,缓缓说道:“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江离舟没搭话,又听见他说:“猜猜看这是什么?”

    他心里烦着,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不猜。”下意识地侧头瞥了他一眼,看见林清和刚把放空的眼神从那些流云身上收回来,一脸迷茫地问:“嗯?你说什么?”

    江离舟愣了一下,有点尴尬地咳了一声:“没事儿。”

    好像就是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临云山。

    临云山素来是世人眼里的死地,奇花异草是一棵也没有,那些亡魂野鬼却是从来没少过。承载亡魂的千冷河环绕在临云山底,河水清澈的仿若无物,河浪数千年来也只翻滚过一次,其余时间这条河都像是不存在一般,静默无声地将亡灵送往归处。

    当双脚踏上临云山的土地时,江离舟才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寸草不生”,从这里向北望去,临云山自山脚都是一片光秃秃的裂土,就像是大旱过后的人间田地,张着狰狞的大口,又像是没有生灵染指过的混沌天地,燎出万物不得喧声的肃穆感。

    林清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门口寒酸了点儿,没什么好看的,带你去看看我的林子。”

    江离舟扫视了一下比老和尚脑袋还贫瘠的地面,一脸的怀疑:“你还能在石头上种树?”

    林清和啧了一声,催促道:“别废话,看看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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