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伤疤(1/3)

    家庭状况,永远是年少时的喻辰宿填写各类表格时最害怕填写的那一栏,甚至到了现在,他也依旧对这四个字有着深深的抵触。

    如果那里可以空着,或者那一栏根本不存在就好了……

    那是他内心深处永远都揭不过去的一道伤疤,哪怕结了痂,却永远都不会好,只要触碰,就会痛的死去活来。

    父亲,杜予禾……年龄……职业,首府大学文史学院历史系教授……联系方式……

    母亲,喻卓茜……年龄……职业,无……联系方式……

    偶尔被人瞟到了资料表,就会被询问为什么跟着母亲姓。或许对方只是随口那么一问,就算不回答也没有关系,可喻辰宿还是会被哽那么一下,难受好一阵子。

    为什么跟着母亲姓?他怎么知道为什么他要跟着妈妈姓,为什么父亲在家永远软弱不反抗,为什么那个说着自己就是她的全部了的女人要将他关在房间里毒打……

    “为什么?哪有这么多为什么?这是你和杜予禾欠我的!喻辰宿,你要是不努力,要是不分化成个Alpha,你还会欠我更多!”女人歇斯底里的喊叫声仿佛就在耳边,那染着鲜艳红色的尖利指甲也好似再度扎进了他满是青紫的背里,血流了出来,浸湿了他雪白的校服衬衣……

    他的童年和少年,就是这样艰难地度过的。

    母亲本是个优雅的女人。她有着姣好的面容,高贵的出身,宠爱她的父亲和兄长,以及其他军部高层家女儿没有的自由。可也就是这无边无际的宠爱和自由,毁了她这半辈子。起码她是这么认为的。

    她的母父因难产而死,她是被父亲忍着眼泪要求医生从母父肚子里剖出来的。

    父亲的娇惯与兄长的严厉并存,二十年后的她,出落得既温婉可人,又不失骨子里那份张狂。

    后来就遇到了她命中注定会遇到的那个男人——杜予禾,她选修课的讲师。

    随后的展开就如同那个故事一般,凄美而惨烈——飞蛾遇见了火光,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以为自己的躯体是为爱人增添的燃料,随后二者就将迎来无上的升华。可实际上呢,火光灼伤了它脆弱的腹部,燃破了它美丽的翅膀,它也用奋起反抗的多次扑楞,熄灭了那簇小小的火苗。

    两败俱伤,便是这段争取到自由的恋爱的结局。

    父亲原本也个极其体面的男人。他虽是个Beta,但自小接受贵族教育的人,怎又会被性别所束缚。所以他活得随性,活得洒脱,活得像个真正的贵族——古板,老套,但精致得无人能及。

    他这辈子只栽了一个跟头,就是在他的妻子,喻卓茜身上。

    两个气质独特的人命运般地相遇,自然也就命运般地相互吸引——杜予禾认为,这是无法避免的,所以他接受得很坦然,完全没有顾及面前这个小姑娘,足足比自己小了十二岁的事实。

    当这段激烈而放肆的恋情在他这里走到了尾声,他想抽身而退时却发现,事情根本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以为这段感情只是两个人的相互抚慰——他享受年轻鲜活的生命像燃料一般供给给他的能量,而她享受散发着成熟魅力的男人带来的那份温暖。相互满足之后,就可以分道扬镳了。

    然而她不许,她想霸着他一辈子。于是上演了一场场她曾唾弃过的戏码——又是强权压迫,又是以死相逼,最终从未失手过的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他亲口答应会娶她。

    可她的父亲并不同意这门婚事——并非是要她作为联姻牺牲品,而是除了她之外,所有人都看到了这场婚姻走不远的未来,包括她的未婚夫。

    可她仿佛得了病,不嫁给那个男人就会死的病。

    她为了自己的爱情,不惜叛出家门,丢弃曾经的一切——包括她赖以生存的两份宠爱——只为能和自己选定的人过上想象中的生活。

    那时正值联合扩张战争最激烈的时候,她的父亲作为决策者之一,带着正寻求晋升机会的兄长忙得不可开交,没空收拾家里的烂摊子。

    可当战争结束,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岁的父亲却发现女儿并不是开玩笑耍脾气,而是真的要脱离这个家,为了高举她所谓的自由恋爱的大旗,抛弃自己和这个空荡荡的家庭。在派出的副官第三次被女儿拒之门外之后,喻老将军心灰意冷,同时也怒火中烧,不顾儿子的阻拦,将曾经心爱的女儿从喻家除名。

    可能喻卓茜自己也没想到,她的这么一出闹腾,使得自己彻彻底底被踢出了喻家。

    最开始她幼稚地认为,这是为了爱情必要的牺牲,而父亲迟早有一天会软化,会接纳自己,她只需要过好自己的小日子,等着那一天的到来就可以了。

    然后一等就是十七年。

    而婚后的生活,并不处处尽人意,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一处尽了她的意。

    没了零花钱的她仿佛一只折了翼的蝴蝶——杜予禾微薄的工资只够二人的温饱,供不起她大手大脚的花销,也给不了她从前在喻家时的待遇。她终于体会到了没有蛋糕的爱情是什么滋味。

    她束手束脚地随着丈夫过了两个月苦行僧般的生活,终于在又一次在社交软件上刷到曾经的好姐妹们晒出的照片后,第一次发作。

    她把一切痛苦的根源都归结于杜予禾,这个曾经让她无比憧憬心动的男人身上,她歇斯底里地哭着骂着,不复当年那个能让对方笑意达到眼底的温婉少女的模样。

    可喻家不再要她了,无论她是否同那个穷教书匠离婚,喻家都不再接纳她了。

    她多次站在守卫森严的家门口踮着脚尖张望,期盼大门能打开,从中走出人来迎她回家。可大门从来没有打开过,也没有人出来迎接她过,她只能在吹了冷风或淋了寒雨后,颓丧地回到那个大小还不如她从前房间大的家里,对心怀愧疚所以从不反驳她的丈夫再歇斯底里的吼叫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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