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雪夜遇故人(4)(1/1)

    江儒倾颔首准备先走一步,却又被人叫住了。

    声线还有些许熟悉。

    江儒倾看着不远处的人慢慢走近。

    “三皇子。”他躬身。

    三皇子良敏嘴角笑意满满,却未达眼底,拇指上一枚玉扳指透亮明翠:“两年前有幸在胤州见到过江大人,今日在此一遇,让本皇子更加心生敬意了。”

    陆优听得云里雾里,在他的记忆里,三年前良敏是在皇城,哪有去过胤州。

    江儒倾却听后顿时手脚冰凉,铺天盖地的愤怒让他不自禁地颤抖。

    三皇子看到江儒倾的样子满意地笑了笑:“看到江大人如此好,我也就放心了,父皇还在书房等我,就不与两位大人一同走了。”

    纵使陆优迟钝,此刻也发现了江儒倾情绪的失控。

    江儒倾的脸色十分难看,苍白的唇瓣一张一合。

    “我原以为,真相还需要时间。今天倒是被打得猝不及防。”江儒倾冷笑,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甩开陆优搀扶的手,捂着心口离开皇宫。

    裘阅昨日听钦天监的人说,今日可能会有雨雪,他这人最讨厌雨天出门,最重要在家还能陪让让,就直接告病在家。

    贪图便利,几年前他建宅时地点定在了前去皇宫的必经街道上,所以每次朝前出门总会遇见几辆大臣的马车。

    今天也不例外,他刚从外边买回让让最喜欢桂花糕,在家门口就遇到了几个熟人。

    把糕点抱在怀里,跳到一处摊位前假装挑选,他可不想第一次装病就被人抓包。

    等马蹄声渐渐远去,裘阅松了一口气,心情愉悦不少,顺手买了摊子上的糖人。

    江儒倾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有为了几文钱与摊主争论不休的妇女,有天真浪漫,与伙伴一同蹲在地上玩弹珠的孩子……他们每个人都幸福地生活着,自己与他们如此地格格不入。

    孤僻、偏执地令人恐惧。

    “我不高兴就喝喝酒,找朋友聊聊天,做做喜欢的事情。”

    江儒倾耳边又响起一个人对他说过的话。

    这时候的天已经显出了下雨的前兆,黑云不厚,没有离人那么近。

    他好像看见了在买东西的裘阅,那小子嘴角还是带着幸福的笑,怀里抱着的肯定是要给肖让的吃食。摊主不知听了哪句这位顾客的话,开始哈哈大笑。

    凭什么。

    凭什么自己在知道仇人之后还是什么也做不了,凭什么有人就可以一直受人宠爱。

    他明明也有过。

    江儒倾吸吸鼻子,用身上为数不多的银钱买了两坛酒。

    街道上的人纷纷撑开了提前准备好的伞,有人步履匆匆,双手盖在头上,就近找了一处可以躲避雨雪的地方。

    雨夹雪比雪还急躁,刚有些减弱的趋势又瞬间噼啪落下,小巷子中原本干燥的坑洼积满了雨水,雪下后融在水中,若没感受过刺骨的冰凉,说这是简单的大雨也不为过。

    两坛酒被人抱在怀里。

    冰冷的酒坛壁好似要被呆愣的人抱出热度。

    小花园的小草枯萎了。

    它恹恹地倒在宽敞的空地上,土黄的叶片被雨雪打得又沉了腰。

    江儒倾是草木灵,本体是一株平平无奇的小草。

    良意身死后,江儒倾在他头七那天在院中等到了良意满是伤痕的魂魄。

    江儒倾祭出本体养着良意的魂,自己变成了真正的凡人。

    他将小草种在新找的院子的花园中,悉心照料,期待着某一天良意能煮好饭等着自己回来。

    还不到两年,他竟然就崩溃了。

    三皇子良敏用一句‘两年前有幸在胤州见到过江大人’就击溃了淡漠的江儒倾。

    庆和二十四年三月,唯二去过胤州的臣子是江儒倾与良意,江儒倾也从未在胤州见过良敏。

    这个皇城的三皇子在的手之前暗处监视胤州的一切,偶然发现了天家五皇子与朝堂江大人的暧昧亲近。

    良意死后,良敏毁了所有对自己不利的证据,留下一些模棱两可的线索。

    粘腻的湿发贴在江儒倾的脸侧,雨水顺着饱满光滑的额头滑到下巴。

    好像不久前,他也这么狼狈过。

    不同的是,良意把他捡回了家。

    江儒倾每三年回山看望一次老树爷爷,每次老树爷爷都会聚精会神地听他讲凡间的事情。

    喜怒哀乐,生老病死。

    庆和二十三年春,江儒倾离山的第十八个年头。

    他满心期待地朝山顶奔去,急不可耐地想见自己的归处。

    可入眼的是一片荒野,残枝落叶深埋在泥土中,原本茂密的树林只留下焦黑的尘土,老树不见了,那株水仙也变成了灰烬。

    山被烧了,他没有家了。

    清晨到黄昏,他独自在山中为老树爷爷立了一个简单的牌子。

    豆粒大小的雨滴落在江儒倾的身上,初春还留有冬天的余寒。

    良意举着伞在深夜等到了失魂落魄,全身湿透的江儒倾。

    这次不会有人等他了。江儒倾想。

    小草枯萎了。

    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突然想好好睡一觉,明日事明日议,然后——

    然后助四皇子继位,自己再亲手杀了良敏。

    天灰蒙蒙的,江儒倾沉重的眼皮顶不住困意,略略往身旁一瞥,发现天暗了,雨小了。

    他再次出现了幻觉。

    滚热的眼泪与雨水交错,他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只想将心里的委屈通通道出。

    江儒倾张开嘴,身子抖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对……对不起,我……没有把小草保护好,它枯萎了。”他哭的太猛了,喘着气,打着嗝,“老树爷爷……,我也没保护好老树爷爷,他们都死了。”

    “我…现在没办法帮你报仇……,我是不是,是不是……很没用。”冷傲沉静如皇城江儒倾,纵使裘阅来了也不愿意承认这是情绪外露的江侍郎。

    江儒倾好似觉得自己现在很丑,又艰难地挤出一个笑。

    浅白的伞隔出了一小方天地,伞中人一站一坐。

    良意觉得江儒倾的笑十分难看。

    他睡了太久,醒来时赤身裸体地躺在一株枯草旁,脚下还有几株水仙。

    眼睛望天,天上阴云密布,一副要下雨的样子。

    很久之后,他勉强接受自己活了的事实。

    来不及看院子的装潢,他只想找几件能蔽体的衣服。

    轻手轻脚地进了卧房后,他开始在衣柜中翻找适合自己的衣物。

    柜子中间的隔层放满了清一色的白衫,下方是一些罗袜,鞋子,他将视线放在了最上层,摸索了一会儿,他拉出一件黑色曲裾深衣

    简单地扒拉了几下,没想到衣物竟十分合身。

    他没有多想,直到看到阶梯上湿漉漉的江儒庆。

    原来这是他的家,怪不得会有如此合适的衣服。

    因为这本来就是良意生前的。

    看着独自呆愣的江儒倾,良意仿佛回到了几年前他第一次把惦记的人带回家的夜晚,

    江儒倾半梦半醒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像极了良意下厨做的鱼头豆腐汤散发的香味。

    他半睁着眼下了床,眼睛肿得可怕,视线还有些模糊,扶着门慢慢走向厨房。

    江儒倾还没踏过门槛,厨房里的人就端着鱼汤出来了。

    两个人都愣在原地。

    厨房不通气,油烟还在翻滚,良意被呛了个正着。

    “咳,你,咳,咱们先出去。”他一手托着托盘,一只手扇着烟。

    江儒倾皱着眉不动。

    良意看面前出尘的男人,一咬牙把托盘放在一边,直接抱住了还在沉思的江侍郎。

    两人身高相差无几,良意虽高一些,但占不了什么便宜。

    “你也别嫌我一身味,我好久都没这么抱过你了。“

    两人鼻尖相触,良意有意无意地用唇蹭着江儒倾的唇瓣。

    “不嫌。”江儒倾将唇递过去,良意如愿以偿地贴上。

    温存太久,吃饭时良意发现煮好的菜都凉了,只好又热了一遍。

    江儒倾大悲大喜之后的结果是胃口变好了,几乎是一个人喝完了良意做的一锅鱼头豆腐汤。

    还有炒白菜。

    江侍郎打着饱嗝,明显吃撑的样子,碗筷都被良意拿去清洗了,闲来无事只好拿着花洒为小花园中的花草浇水。

    “儒倾啊,这大冬天的你浇什么水呢。”良意拿着桌布在手上翻动。

    “无聊。”

    皇城的天气在冬季也像夏天,时好时坏,雨雪在江儒倾沉睡期间停了,乌云还未完全撤去,太阳半遮半掩,落下不少光线。

    “地快干了呢。”良意笑着搬了两盆植物回来,江儒倾走到良意面前伸手向接来其中一盆。

    良意快速地往旁边一闪,江儒倾伸出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他就稳稳当当地将花放在卧室门前。

    江儒倾:“怎么又买水仙?”

    良意拿布擦了擦手:“以前你的院子门前不是有两株我送的水仙吗,这次也不例外。”

    男人的额头出了虚汗,江儒倾从怀里拿出帕子为他细心地擦拭。

    裘阅回到朝堂时已是两天后,庄严肃穆的议事殿多了一位三皇子,少了一位江侍郎。

    裘阅疑惑,问了一些人才知道江儒倾患了风寒,正在家中休息。他觉得自己十分不够朋友,下朝后就带着让让做的煎鱼上门负荆请罪。

    “儒倾,儒倾,我给你带吃的了。”裘阅敲着门,院小,他这一喊关着门的卧房也听得见。

本章已阅读完毕(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


  • 上一章

  • 返回目录

  • 加入书签

  •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