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有客人在店里丢了手机(1/1)

    在Y市大学滨海校区两个街区外,有家新开的咖啡店叫“WK’s Coffee”。

    在其开业的第三天,有客人在店里丢了手机。

    今年入夏早,六月刚过一半,街边的合欢树开满粉红色的花,热情洋溢。连桓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抱出几大株龟背竹,一并扛在右肩上,左手又拎起一个玻璃缸,大步走向店门前。

    天气太热,连桓满头汗,护着植株不被磕碰,艰难地用膝盖顶开玻璃门。

    冷气扑面而来,琴叶榕们绿得好像一汪深水。连桓脚步不停,穿过整个店面,把重物卸在角落,终于喘了口气。

    他去员工休息室摸了瓶冰水,猛灌好几口,回过神——怎么没有人来帮老板忙?又在摸鱼玩手机?连桓捋了把汗湿的额发,慢悠悠地走向待客区。

    咖啡店面街一侧全是大面积的玻璃窗,仿木纹的铝合金窗框将阳光割开,拼了满地。连桓打了个哈欠,眯起眼,像睡不醒的大猫。

    木格栅背后,对话声清晰传来。

    连桓停下脚步,站定在一株巨大的琴叶榕后头。他稍抬手,拨开茂盛的叶子,窥见不太愉快的场景。

    “已经关机了?那很可能被别的客人捡走了,我我我上哪儿给您找去?”新来的店员是个刚上大二的小姑娘,此刻急得满脸通红,“收拾桌子的时候,我真没看见呀!”

    “请让我看看监控。”认真低沉的声音撞进连桓的耳朵里,背对他的客人身量颇高,宽肩窄腰脊背笔直,衬衣熨得笔直,语气也笔直,顿时显得压迫感十足。

    正值上午,店里客人三三两两,坐得近的纷纷侧目。

    店员有点着急。她第一次兼职的第三天,就遇到这种事,毫无应对经验,先生出不被信任的委屈。最糟糕的是,她没有自证清白的途径。

    小姑娘低声嗫嚅:“可是,可是我们没有监控……”

    连桓看见客人抬起头,似乎正看向柜台的后方。一个摄像头正在那里尽职尽责地工作。

    这事儿真是巧得没法说,小姑娘急切道:“我们只装好了这一个!您看那边,餐区的线还没拉完,摄像头只是装上了,没开,指示灯都黑着啊!”

    顺着小姑娘的手指,客人望向墙角,侧脸终于出现在连桓的视野里。

    乌黑的短发发尾衬着光洁的后颈,鼻梁映着明亮的阳光,嘴角抿出不大愉快的直线。细边眼镜的镜片后,一道眼尾狭长。

    夏日带来的温度未被冷气散尽,余热诡谲地朝心口一烘。连桓眉峰微挑,下意识抬手,手中水瓶冰凉的瓶口挨在唇间。

    客人看起来三十岁上下,勤于锻炼,爱干净,严谨。连桓喝着冰水,目光上下一扫,饶有兴趣地猜测其身份。

    从他的角度,客人那小半张脸很快又看不见了。对话持续了一会儿,客人没有为难店员,但小姑娘经验不足,被对方严肃低沉的冰冷语气唬得额头冒汗。

    老板在盆栽后头看热闹,很没人性。

    小姑娘眼泪汪汪,声音大起来:“我真的不记得有没有人再坐过那里!”

    客人沉默了两秒,平直的肩膀微微放松,语气无奈:“你先冷静。”

    小姑娘倔强地抓着围裙,处在崩溃边缘。她咬着嘴唇憋气,急中生智,想起来搬救兵:“您等等!我叫我们老板来!”

    连桓眼看着她摸出手机飞速戳屏幕,一只手立刻探进裤兜,将手机调成静音。果不其然,下一秒手机震动起来,他退后两步,等待片刻,没事人似地走了出去。

    客人闻声回头,连桓终于看清对方的脸,那道严肃沉静的目光,像夏日里冷冽的一汪深泉。

    这是庄今和搬回Y市的第七天。

    应付得偿所愿的父母,到新的学校办报到手续,还要找住处搬家。这几天他累得够呛,好不容易安顿停当,一切步入正轨。

    学校还没给他排课,他跟的课题组最近也不忙。庄今和这天下午有会,上午则无所事事,于是照以前的习惯,找了家附近的咖啡店消磨时光。谁知道,却遗漏了手机。大概什么时候从裤兜里滑出去了。

    庄今和有点头疼。钱先不说,实在麻烦。

    庄今和找回来,还没说什么,面前的小女生已一副委屈样,活像被老师训哭的小孩子。他叹口气,估计找回无望,抬手看了眼手表,只好就此作罢。

    小店员却突然提高音量,螃蟹般挪到一旁:“老板你在啊!”

    庄今和回过头,迎面看见高大的男孩子,从茂盛的绿叶子后头走出来,一张年轻帅气的面孔,短短的头发黑得不彻底,带点温暖的棕。男生冲他未语先笑,眼睛弯起来,牙齿雪白,不输今早灿烂的太阳。

    白T恤牛仔裤,就像他教的大学生。

    庄今和忍不住笑了笑,正打算表明不再纠缠的态度走人,看起来涉世未深的年轻老板却先爽朗地伸出手来:“我都听到啦,在我们店里丢东西,肯定要负责的。客人不要担心。”

    庄今和自然不会朝那大男生索要赔偿。几番客套后,他象征性地留了企鹅号用以联络,没指望对方再联系他。

    只当流年不利,破财免灾吧。

    庄今和万万想不到,这个不慎丢失的手机,会给他的生活带来巨大改变。

    是夜,十点。

    连桓把天花板一角的摄像头转了个角度,确认指示灯好好亮着,从高凳上利落跳下来。他把凳子擦干净,倒扣在吧台上,随手关掉一排小射灯。

    窗外黑漆漆的,玻璃倒映出连桓高大的身影。他从最里侧开始,逐一检查插座,拍打靠枕。灯一盏一盏熄灭,最后只剩窗边的一处卡座,黑暗温柔地包裹住昏暗的角落。

    连桓舒了口气,摸出枚棉花糖吃,把自己扔进沙发里,推起笔记本屏幕。

    在店里不需忙碌的时候,他喜欢坐在这里——如果此处没有被客人相中的话——随便做点什么,早晚则有固定时段留给“滩涂”论坛。

    “滩涂”是一家BDSM俱乐部,线下执行严苛的会员制,线上则有注册限制相对较少的论坛,连桓正是管理员之一。

    很多类似的平台做着做着就成了骗炮天堂,但“滩涂”没有,因为它非常看重人工维护。管理员们都是兼职,报酬不太高,事儿却不少。俱乐部连桓不常去,论坛倒是每天上,审核注册申请,处理投诉信息,监察帖子内容,等等。事项繁杂,所幸会员数量有限,不然能累死在键盘上。

    他自己也会发帖,上传各类教程,偶尔分享自己的“杰作”。连桓喜欢捆绑,喜欢伤痕,还爱好摄影。权力与性欲以静态照片的形式呈现,在论坛上颇受追捧。

    当然,更多的人喜欢肉欲直白的东西,但不吝啬给漂亮的照片点个赞。

    笔记本屏幕渐亮,连桓伸了个懒腰,随手调整身后靠枕的位置。

    尾指指尖从松软的靠枕下一掠而过,连桓触碰到了某样坚硬的东西。他瞬间想起日间那张严肃冷峻的面孔,猛地把手朝下一探——

    失踪的手机深陷在沙发缝隙里,黑漆漆的屏幕无辜地反射出微光,想来在主人发现前已电量耗尽。连桓哑然失笑,摇摇头,把手机拿在手里转了转,起身去找充电器插上。

    不知名客人留下的企鹅号写在一张零售咖啡豆标签的背面,寥寥几个数字,也能看出落笔有力齐整,相当严谨认真。

    连桓拈着小纸片翻来覆去看几眼,在电脑上照着输入。对方的昵称是一串无意义的英文,个人信息空白,头像是系统默认,此刻正处于离线状态。

    要么是小号,要么是个不热衷于网络社交的人。

    连桓在好友申请里写明手机已找到,发送出去,迟迟没被通过。他把标签放在充电的手机上,随手按下开机键。手机屏幕亮起,片刻后显示出灰蒙蒙的锁屏图片,要输密码。

    连桓暂时不再管它,照旧登陆“滩涂”论坛。

    “滩涂”论坛的首页制作得很低调,不显示任何大尺度字眼,也没有花里胡哨的广告和图标,各个版块分门别类依次排列。

    右上角亮着小红标,连桓拉开消息提示栏,先点回复提醒。

    他前几天更新了自己的摄影帖,约绳的sub有着强健的身体和蜂糖般的健康肤色。连桓用了很简单的绑缚,几根绳子固定住要害,将青年的身体拉出弓一样紧绷的弧度,暧昧不清的红痕贯穿脊背,尾端延伸出一组纤细小巧的植物。绿茎堪堪陷在深凹的臀缝,鲜红色的花朵位置巧妙,似触未触,充满欲望的暗示。

    回复信息里一溜鸡叫,dom们均拍手喊大神牛逼,sub们高呼我可以,还有几个熟人在舔屏搞笑。

    因此,有一条回复显得格外清奇,只有四个字:【花真好看。】

    连桓挑了挑眉,看了眼回帖人的ID。

    “ZH”,不太眼熟。

    修长的手指滑过触摸板,页面重新滚动到顶,连桓挑着回复了几个会员,最后看见这条关注点走偏的评论,敲出去两个字“谢谢”。

    毕竟是第一次有人独独只夸他心爱的花花草草,连桓还挺高兴。

    回车按下。

    一秒后,左手边的手机倏然一亮,一条APP通知推送到了屏幕上——

    “特别关注用户‘连环’回复了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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