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乱 （五）(2/2)

    他腮帮子含着甜腻的蒸梨，辛辣的酒熏得面颊通红，如同闹脾气的锦毛鼠，还没人手掌大，毛茸茸的，一生气就缩起来拿屁股对主人。

    殿、殿，陛下，陛下好酒量。骆子实一时间改不过来称呼，再加烈酒烧嗓，说起话磕磕绊绊，鼻音浓重，两只圆圆的眼睛都要憋出泪了。

    要是惹生气了，就再让我捏捏脸。陆重霜斜眼瞥过。

    陆重霜言笑晏晏：赐酒不喝，是想掉脑袋。

    陆重霜咯咯直笑，面颊凑上去，舌尖舔过他湿润的唇角。

    乖，会让你舒服的。她撩开男人的额发，素着脸笑起来的模样，像一个爱作弄人的小女孩。

    骆子实仰面看她，忽得忍不住想十七岁，真的是一个当圣上的年纪吗？

    她默然半晌，忽而声音轻轻地同骆子实说：豪门一贯如此，越是身居高位，越是要将心思深藏，藏到瞧不见了才好不管白日多森严的殿宇，到了夜里，也是杀机四伏的。

    女人都坏。陆重霜慢慢呼出一口气，酒香铺面。

    骆子实被捏的双颊滚烫，被迫看着她凑近的面颊，纤长的睫毛含着的两颗进贡的玻璃似的眼珠子，倒映着他的人影，简直会放蛊。

    酒液芳辛酷烈，刚入喉便呛得他直咳嗽，右手握拳不断捶胸。

    殿下，他又叫错称呼了，有件事我想说，说了又怕殿下生气。

    骆子实头摇成拨浪鼓，抢过玻璃盏斟满，一干而尽。

    迫于淫威，骆子实手指颤颤地接过，两只手捧着，喉结上下动了动，鼓足勇气闷了。

    你不知道吗？女人就是这样。陆重霜托腮，手肘倚着椅背，故意逗他。朝三暮四，喜新厌旧。你长得美，她要来戏弄你、勾引你，趁你不注意拖到桑树下狠狠奸了你。你长得丑，她要嘲笑你，贬低你，让你为如何能取悦女子发愁，以至于日夜睡不着觉。

    骆子实嚼烂梨子咽下，有些醉了。

    哪有不受气的正君？稍微有点情绪，妻主就要顾及，那我还当什么一家之主。陆重霜胳膊垂落，另一只手举起玻璃杯，照着模糊的月色。文宣是门阀公子，不会为小事同我闹别扭，哪怕真恼了，也不会拿这些多余的事来惹我烦恼。

    我还让你乖乖呆在房间里呢。陆重霜笑起来。文宣同你说什么了？

    只这一瞬，骆子实脑袋嗡嗡直响，满鼻的馨香淹没了他。他像听见巫蛊师摇铃声的傀儡，不自觉侧过脸，如堕云雾般亲上她柔软的双唇。美酒的滋味徘徊在唇齿间，气味是清冽的，回味有一丝甘甜。

    您生气了？骆子实浑然不觉。

    她一只手捏住男人的手腕，另一只手拿着酒杯凑到他唇边灌了下去。

    在邀月楼里呆了那么长时间，连陪酒都没学会？陆重霜呷酒，不忘嘲笑。男子的本分都做不好，想来是读经史子集读坏了脑子。

    殿下让我去同夏公子探讨文论的。

    呦，你也有会看人眼色的时候啊。陆重霜嘲笑。

    那是坏人。他嘟囔。

    骆子实道：没，夏公子品行谦逊，待人礼数周全就，感觉看我是不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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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子实全然浸在她的呼气里，说不出话。

    我呢，就爱折磨你，你有意见吗？陆重霜微微歪着头，使劲捏了几下，而后放过他，仰躺在象牙席，慢悠悠饮尽杯中酒。

    怎么，求着被我欺负？陆重霜语气轻佻，垂落的手臂拂过他的前襟，自下而上，抚到领口露出的一抹肌肤。还是你春心萌动想与我偷情，才如此在乎文宣待你如何？

    骆子实来不及张嘴，酒液便沿着下巴流入衣襟，他慌忙拿手去摸，胸口湿了一片。

    陆重霜右手托在他的下颚，把他的脸微微抬起对着自己，食指、中指、无名指跟大拇指一起，从左右两边富有节奏地捏起他的脸。

    陆重霜环住他的脖颈，翻身压在身下，松散的发髻骤然拆开。

    喝完，他急忙拿冰镇小勺挖一勺蒸梨塞进嘴，左腮鼓鼓的。

    骆子实吞吞吐吐：殿下与我一起喝酒，夏公子会生气的。

    蠢死了。陆重霜轻笑，随着他笨拙的举动，将杯中殷红的美酒一饮而尽。

    晋王府的伙食是真好。

    陆重霜，你这女人怎么这样？不会喝，你要说我读经典读坏脑袋，会喝，你又会嫌我不守男德。你善变，你！骆子实小声反驳。

    骆子实在她的注视下，大着胆子倒满杯盏，一饮而尽。

    陆重霜说完，给他斟满酒盏，俨然要看他出丑。

    你去找文宣了？

    软软。

    骆子实露着舌尖不停吸气，委委屈屈地看着被她满上的玻璃杯，小声喊：陛、陛下

    骆子实揪住自己的衣襟躲开，脸涨得通红。没，没，我又不是

    在军营练的。陆重霜轻声答。从前有个很能喝的部下，足足大我二十，守边关八年，可惜后来战死。相当惨烈的一战，打了两天两夜没合眼如今回想，恍若一梦。

    喝酒吧。陆重霜说。你的小脑子也就读读书了。

    是嘛。骆子实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