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台唱戏 (九)修订版(1/2)

    搭台唱戏 (九)修订版

    于雁璃接过烛台,手中香柱徐徐燃起。

    此处乃是于氏宗祠,启门,跨过门槛,可见镌刻石碑之上的祖训,一块四方的青灰色碑,由二代家主题字,上刻:留为鉴中铭,晨夕思乾乾。再往内,便是供奉于氏本支几代家主的牌位的地方。

    家主辛苦,女婢说着,双手取回引火的一截深红蜡烛。

    于雁璃举起香柱,朝祖宗牌位恭敬地拜了又拜,继而将三根徐徐燃烧的香柱插入紫铜香炉,青烟笔直升起。

    她摆了摆手,示意贴身婢女退下,留她一人与祠堂里的祖宗们说几句心里话。

    于氏一族的历史,与夏家无差,皆可以追溯至前朝。不过那时的夏家仗着后宫有帝君撑腰,多少比于家风光些。直至大楚建国,于家先是迎娶皇子,大力修建皇子府,后又将品性出众的男丁与搜罗的珍宝献与女帝,地位才逐步与夏家持平。

    于家上代家主,乃于雁璃的姨母,重明朝时,曾做过六年的户部侍郎,平生最大憾事,莫过于未能官拜宰相。于雁璃年幼丧母,姨母见她天资聪慧,便养在膝下,视如己出,最终把这偌大的家族交予她。而于雁璃也没让九泉下的姨母失望,鸾和五年,她带领家仆协助女帝政变,因有拥立之功,拜为中书令。

    真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于雁璃仰望祖宗牌位,在心里感慨。

    家主。门外忽而传来女婢的呼唤声。于三娘子来了,正在府内的议事厅等您。

    好,我马上到。于雁璃道。

    史记有言:夫为将三世者必败。必败者何也?必其所杀伐多矣,其后受其不祥。

    举目望,于家何止三代。偌大的一个家,究竟还能昌盛多少年,会不会一朝倾覆,灭亡在她手中?于雁璃不知。

    她长吁一声,走出祠堂,在一众府内女婢的前呼后拥下,踩着脚蹬坐上车辇,朝宰相府驶去。

    刚进议事厅大门,于雁璃便见于三娘子脚步匆匆地迎面走来。

    约莫二十四的女子,着一身宝相花紫蜀锦袍,扎发带、裹幞头,大抵是一路策马狂奔而来,衣摆沾染了不少灰尘。

    她急吼吼行完叉手礼,压低了声儿,同于雁璃道:家主,祠部郎中,没了。

    说清楚,什么叫没了。于雁璃眼皮一跳,朝主位走去。

    尚书省分六部,六部之一的礼部又各分礼部司、祠部司、膳部司、主客司,其中祠部司主管祠祀、享祭、国忌、庙讳等。

    在夏鸢尚书令的压制下,祠部郎中算为数不多站在她于家的尚书省官员。

    于三娘子提裙,紧跟于雁璃身侧,道:陛下在禁中设席,说与祠部郎中商议中元祭祀的事儿。谁料夏鸢那小人席间突然发难,责难祠部郎中鸾和朝时监守自盗,大人不知有诈,与其争辩,言辞轻慢,多有对圣上不恭。夏鸢就趁机以大不敬之罪,命左右擒住祠部郎中,眼下已入狱候审。

    全没了?于雁璃抬眸,眼神扫过身侧的晚辈。

    祠部郎中的正君,三女两子,父母二人,皆在狱中。

    呵,夺人性命于她而言,大抵是宴饮般的乐事吧。于雁璃笑了笑,眼帘缓缓垂落,面上并无多少喜意。猛虎隐匿于山林,不见其影,但闻虎啸是我小瞧她了。

    圣人是铁了心要除我们。这才半月,获罪入狱的、畏罪自尽的、亲眷受牵连的,林林总总加在一起不得有百来个了?再这样下去,干脆把长安城内的京官儿全杀了!于三娘子说着,气血上涌,涨红着脸抬手朝门口一指,厉声呵斥道,定是那夏鸢!仗着自家儿子封了帝君,就等不及要欺负到我们头上!

    嗳于雁璃抬手,示意她就此打住。

    于三娘子迅疾没了声,双眸直愣愣地望着她,静候家主发号施令。

    天子脚下当官,全在一个熬字啊。于雁璃轻声说,眼神望向远方,悠悠然呼出一口气。熬了这么多年,也该累了。

    家主?

    小三娘,府里几个丫头,我最看好你。你觉得在这水深火热的当口,谁还是咱们于家的朋友?

    于三娘子接言:如今夏鸢借圣人的敕令,清扫政敌,文武百官避之不及,无人敢替我们说话。吴王有夏家护着,断然不可能轻易与我等合作。沈宰相素来远离纷争,只敢说不会落井下石,不敢说来雪中送炭。树倒猢狲散,家主,三娘有一句话梗在心里,说出来,家主莫要生气

    说吧,我让你说的。

    咱们于家百年兴盛,走到这个地步,恐怕是没朋友了。

    你说的不错,我们没朋友了,所以还是要靠自己。于雁璃背着手,若有所思。我因拥立之功,官拜宰相。呵!什么是拥立之功,拥立之功就是搏命。赌赢,咱们又是数十年的昌盛,赌输,想来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家主的意思是三娘子目光犹豫地望向于雁璃,试探着发问。

    去,把人都叫来。于雁璃望向身侧的女子,微微泛灰的眼瞳仿佛暗涌的深海。咱们要去立功了。

    鸾和二十年,中元节将近,殿内四处挂上了风灯。

    夜深,除巡逻的禁军外,宫人应全部睡下。囚禁在东大殿的九霄公子扶着床沿坐起,透过交错钉死窗棱的木板的细缝,廊道上微红的烛光照在他憔悴的面庞。

    他原先也已睡下,直到听见殿门外整齐的脚步,接踵而至的,是清脆的落锁声。

    响声未歇,一名女婢缓步而入,手提一截漆黑的长杆子,末端挑着六方宫灯。她支起杆子往悬梁上挂好灯,又默不作声地冲九霄公子行礼,继而趋步退离。紧跟,没有任何通报,也没有随行的军娘子,陆重霜孤身一人迈进屋内。

    她看向九霄公子,兀自寻了个矮凳坐下。

    纵然屋内悬了一盏剔透的宫灯,也依旧很暗。灯角花俏的三色珠串垂落,稍有风动,便发出叮咚细响,若在一个极为安静的夜里,宫婢提此灯引路,行走时,珠串相撞,听之如琉璃碎裂般清雅。

    真是闷。陆重霜翘脚,右手食指擦过桌面,又捻了捻手指。

    户牖钉死,自然会闷热。九霄公子垂首,低低笑了声。我原以为您不会来。

    手下人没用,逼得我不得不来。陆重霜望向他,漫不经心道。在东大殿住得如何?可还习惯?

    说不上习惯,也说不上不习惯,九霄公子坦然而笑。还有地方住总归是好事。

    二人视线交错,目光中唯有灰尘起伏。

    陆重霜眼眸微眯,慢慢地露出笑意。

    她双目黑白分明,眼珠比起寻常人来得略小些,又天生一张凌冽肃杀的脸,两颊清瘦,眉峰细挑,意味深长地微笑时,仿佛皮毛鲜亮的母豹抻了个懒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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