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1/3)

    何瞻在热意中搁浅,迷茫地掀开眼,发觉傅缨枕在了他肩头,开口带着些微妙的委屈:“夫君不欢迎我。”

    他想说什么却被冰凉的手指抵住唇,又觉她的声音拂过锁骨,轻飘飘吹着:“你自己来可以吗?”

    何瞻听懂了她的意思,一时竟不知自己该不该恼。这个人怎么这样?喝醉了出乎意料变得孩子气,连这床笫间的夫妻应行之事也不愿多给出些耐心精力,像荒野败庙里诱捕了书生的美人鬼,不仅要求这书生不得反抗更要求他主动剖膛挖心以双手奉上。但何瞻又辨不清她这要求是否只是一个幌子,只等他拒绝,提供一个中止这一切的由头,她便随即故作温柔体贴地抽身,走掉,不再回来。

    他不想赌。

    “……好。”传统三纲五常和责任观塑进他的骨淌进他的血,到最后舌尖也只推出这么一个字。

    何瞻伸手,有点发颤地顺着自己被剥得七七八八的身体摸索下去,前端那物在对方手中把玩过一遭,寡廉鲜耻地/硬/着,他不敢多碰,缓缓绕到合适位置,指尖蜷缩了一下,最终施力压陷进去。手指骤然闯入一片紧窒蕴热的菏泽地,一寸寸软腻的肉质像被撬开的蚌壳不安地夹了指尖一下。他试着往自己深处去,推挤开辟,他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同壁面涩涩地刮着依旧推赶出了燥痛。“……嘶。”他仰头,开阖着嘴唇泄出轻吟,放浪的举止让他面庞和耳尖蒸起桃瓣红,又在眼球表面吹了层薄雾,睁眼像隔着毛玻璃视物,琳琅的铜支水晶吊灯在尽头旋转开放、摇曳发皱,起伏出碧的赤的天青的斑斓色块。

    傅缨原本靠在他肩头,似是觉得那儿的骨头有些硌,又换到他臂弯里舒舒服服地依偎着,呼吸拂过酒液黏着的皮肤质感宛如剖腹。年轻的雌豹钻进他怀里,放松的身体每一寸都如高温乳酪般柔软,收着爪子的爪垫无害得有些可爱,有一搭没一搭或绕着他的发尾,或擦过他发/硬的乳/尖。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她已经昏沉沉睡过去,只剩他一个人躺在明明灭灭的大红喜烛里,像躺在流萤飞舞的幽寂蓬草丛中,尴尬难堪地不知给谁做着这献媚讨好之事。

    “阿缨?”到底是为难地问了一声。

    她真的像从浅眠中转醒,轻软的呼吸忽闪了好几下,才慢悠悠落在他皮肤上:“继续啊。”

    “……”他只能继续。强忍着脊柱深处一点点板结的耻意,摸入更深探索自己。这分明是他身上血肉相连的一部分器官,他却陌生得好似初入异乡他地,正所谓存天理灭人欲,倘若不是为了传宗接代这一名正言顺的理由,这种事想一想都是可耻的,更不要提主动取悦自己。只是如今不知是指腹误打误撞寻着了门道,还是傅缨低头对他喉结软软的吮啃起了作用,陡然有酸软凝实成滴从每一根神经末梢沁出,润润地啜连指尖。他像伸手去戏弄烛火的孩子,在灼伤中尝到快意又畏惧着迷地伸手,用自己的身体衔着自己的手指,每一次揉弄按挤都精准地反馈入菏泽,流逝触感如白鹭飞掠,让他失控地小幅度挺腰,咬着唇似哭似笑地低喃,形成一个古怪的、艳情的闭环。

    嘴唇张开似是期盼有什么落在舌尖,某种东西。他颤着去抓身边的人,碰掉了她的珍珠发箍,让长发像柔瀑一样倾过自己的颈弯,干涸成沙地的皮肤魇足舒展。他忽然就想明白了,想要的是爱抚,触碰,拥抱,亲吻,以及她,这整个人。

    陡然剧烈的念想让何瞻略微迷茫,要分清“想要做”与“应该做”是件不容易的事,到底有多久没这么想过了?半年?十年?还是二十年?

    汤饼至孩提这两三年倒还算是随心所欲的,小孩嘛,饿了便吃渴了便喝困了便睡,都没什么区别。只是一到了懂事之年,繁文缛节与责任教养便如山般迎面倒来,他背熟三字经弟子规紧跟着就是冗长的族规,从端茶执筷到交往用词皆像被戒尺比照着量过,呼吸间是理气心性转身间又是主静涵养,就这么被牵一步走一步长到十多岁。那时他正是一般少年活泼爱玩的年纪,也不免对憨态可掬的宠物生出兴趣。难得有一件渴望的事,他为此衡量估算了很久,狗不行,太闹,会咬坏爹爹的盆栽;猫不行,太顽,会打碎二娘的瓷器;鸟不行,太吵,会惊扰弟弟晌午的小憩。如此思索一番后,他悄悄买来一只西洋品种的雪白垂耳兔藏在后花园,它很乖,也很安静,只在吃饱喝足后拿雪团般的脑袋来蹭他的手背。

    只是某天他的白兔忽然不见了。那夜他秉烛摸黑去找,踏过每一块青砖摸过每一道墙缝。这陈旧老宅实在太大,太空,住了十几年入夜也只觉得可怖,砖缝里漫出青苔像黯淡的血迹,纸窗里摇曳暗光像坟地飘起的磷火,又笼一层淡蓝的薄雾冥冥,恍惚间让他误以为置身在《聊斋》中的古寺。终于在蜡烛快燃尽时他找到了他的白兔,闷黑夜色中它被挂在树上,枝干从脑袋这头穿到那头,长耳绵软地垂下,洁白的招魂幡一样。他的弟弟抱着树干滑下来,像个刚收服了妖孽志得意满的小道士,扬起下巴冲他咧嘴笑着。

    平常孩子遇见这种事都要去跟父母哭诉。他母亲的性子温吞慈悲听不得这种事,至于他父亲……那是个好父亲吗?当然是,他尽到了修身齐家的责任,教子方面他也有严厉更有慈爱,他只是不太擅长调和严厉与慈爱的份额,于是这两种态度被互不牵扯地分给了长子和次子,一方极端压抑一方又极端放纵。何瞻作为兄长谦让不懂事的年幼弟弟是理所应当,于是这件事便在他的缄默中不了了之,似乎也只能如此。

    往后的十年他依旧被与长子身份相称的方式教养着,何家家大业大,在前朝世代袭官,祖上最高被封到过从二品布政使,如今影响力不复从前但根基还在。要尽到长子的责任打理好这庞大臃肿的家业,他要能在生意场上辗转来去自如,要能看穿言辞交锋间的虚与委蛇,要能参透机遇估量风险,要能通过一盏酒套出社交秘密,要在任何剧变前镇定自若,要不惮用些狠硬的手段,更要学几支在宴会中用得上的舞。他做到了,他长成了,周围人盛赞何家的大公子年轻有为又如臻玉般郎艳独绝,父母很满意,族人很满意,大家都很满意。至于他的弟弟,这人好像在满月酒席上就失足跌进了浴盆大的树脂里,从此住进琥珀里,孩提的幼稚顽劣被原封不动保存到了成年,月钱用完了便去跟家里的商铺讨,每天不是在妓/子怀里就是在小倌床上醒来。何家当然养得起一个纨绔,只是何瞻也早就知道“他还是个孩子”是多可笑的说辞,他弟弟比他小三岁,却比傅缨还要大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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