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1/5)

    春困秋乏,阮沅变得越来越嗜睡,一个人的时候他大多都在床上蜷着,把被子窝在一起,只露出发顶,这样的睡姿让他觉得很安心。梦里看到的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只有少数片段能在睡醒之后回忆起来,只记得那些焦灼的热度,肌肤相贴的黏腻触感。

    这种混沌的状态持续了很久,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迹象终于无法继续忽视,当阮沅跪在洗手间吐掉酸水,他终于不能再自我欺骗。

    最怕的情况还是出现了,阮沅以前总觉得他们至少不会做到这种程度,这样未免太过疯狂。

    是哪一次?他们做过很多次,每次都用精液填满他的身体,阮沅也害怕过,在发情期过后惴惴不安,但是因为一直没有出事,他也就放松了警惕。

    好像知道另一个生命的存在,他本就不健康的身体也开始抗议,几乎已经到了食不下咽的程度,所幸他们最近忙于其他事情没有多碰他。

    在学校午休时间偷偷跑去买了验孕棒,藏在书包的夹层里带回了家。坐在马桶上仔细把说明书看了一遍,终于还是在看到两道杠的时候开始哭。

    这是错的,这是不对的。

    他早就不知道做下多少错事,可是到了承担后果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要逃避,他总是在事后后悔,就像小时候写检讨书时候惯用的句式,假如时光倒流……

    可是时间无法倒流,后果也只能一个人承担。

    为什么现在会怀孕,之前都没有的不是吗,为什么会是现在呢?阮沅抱着肚子枯坐了一夜,但做出那个决定也没花多长时间。第二天没有去学校,他坐在桌子前慢慢地写信,在信里和阮荀道歉:“爸爸,对不起,我做了一件错事。”

    阮荀会不会也觉得他很恶心,他觉得有些难过,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阮沅从小就知道的。

    阮沅想,他的宝宝并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他而已,他向宝宝道歉。怀孕应该是一件很神圣的事,可是他的宝宝是不被期待的,或许会和他一样……不行,必须让痛苦在这里终止。

    阮沅从前总是想不明白一些事,但是这一次他难得敏锐地察觉到谢宵永他们不会同意他拿掉这个孩子,就像后颈的标记一样,他没有足够的钱去做这件事,所以他只能想一个两全的办法。

    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因为他做错了。

    其实还是想过很久很久,该怎么结束,其实阮沅是很怕疼的人,他想稍微轻松一点,听说跳楼会很疼,药片也同样,又想起之前书上读到的卧轨,但是会耽误大家上班回家吧,还是算了。然后电视上看到有明星在衣柜里上吊自杀,那打开衣柜的人会很痛苦吧,他不想让别人痛苦。地点也想了很久,在学校会给同学留下阴影吧,在酒店跳下去会影响以后的生意吧,他也不一定能够跑出去。

    在哪开始就在哪里结束,阮沅坐在放满热水的浴缸里,握着那把在学校做手工的裁纸刀发抖,可能会很疼,他打了个寒战,但是这是他罪有应得,反正就疼最后一次啦,他不想继续疼了。

    是真的很疼,薄薄的刀片很锋利,碰到皮肉的瞬间就见了血,血珠落到水中变成淡粉色,然后晕开来,然后阮沅咬着牙又用力割了一道,皮开肉绽。那时候他想,可能就应该是这样的吧,刀割过的疼痛,又像火焰灼烧,大概就是这样,思维也变得混乱不清,很多事情都像雪花一样在空中飞舞飘散,看不清,落在手心里又融化了。

    是不是像他这样的人,生来就应该与痛苦为伴,坏事也一件一件地来,或许什么时候,他就已经把好运气全都用光了。他安慰自己,没关系,反正好的东西他也见过了,再给他就是浪费了。

    水变得很冰,比冬天下的雪还要凉,眼前又是一片红色,好奇怪,他闭上了眼,竟然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

    “沅沅!”

    陷入黑暗之前好像有人在叫他。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阮沅梦到他又回到了一个他曾经短暂待过的临海小镇,那里夏季很长,一年有大部分都可以穿短袖,走在路上闻到的都是咸涩的海风。

    阮荀经常带他去海边玩,在那里他学会了游泳,学游泳的过程总是免不了呛水,浮浮沉沉之间自然而然就学会了,因为他知道阮荀总会抓住他。

    可是这次没有,像是在风暴天,他从小船上坠下,水好冷,像……像雪一样的温度,可是这里是不会下雪的不是吗?

    他一直下坠,直到没有一丝光亮,就算怎么喊也没有人来,直到冰凉咸腥的液体充斥口鼻。

    ……

    “病人醒了!”

    阮沅努力睁开眼,周遭雪白的一切让他有些恍惚,想要坐起来也变得有些困难,只能转动着眼睛观察着周围。

    有医生来检查他的身体状况,说了什么阮沅也耳朵里嗡鸣听不清,过了一会儿护士给他换药的时候,尖锐的疼痛总算让他想起一些前因后果,回想起来难免后怕,下意识就想找一个地方躲藏起来,但是四肢如同灌铅,连抬起来都觉得很累。

    没过多久他就见到了他并不想见的人,阮沅闭着眼装睡,但还是在谢宵永靠过来的时候发抖。

    他一定都知道了。

    谢宵永只是摸了摸他的头,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东西轻柔得好像他是什么易碎品。

    “我要爸爸。”阮沅缩进被子里背对他,没有受伤的右手紧紧抓着被角,再次重复了一遍,“我要见爸爸……”

    “好。”谢宵永好像叹了口气,然后替他擦掉眼泪,喂他喝了一口温水,“明天他就会来。”

    今天的谢宵永好像格外好说话,阮沅忍不住提出更多要求,“那,宝宝还在吗?在的话必须要拿掉。”他盯着窗外的香樟树发呆,没有看到谢宵永黑沉眼神。

    “现在不行。”

    “为什么!”阮沅突然激动起来,动作幅度有些大,牵扯到了伤口,疼得他眉眼紧皱,语气也不好,“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个孩子不可以留下来,他会变得和我一样,不健康,而且……”他没继续说下去,他的宝宝,只有他一个人,甚至都不知道他的父亲到底是谁。

    阮沅很少这样说话,大多时候他都是听话又乖巧,带着南方方言里柔柔的语调,平时就算被逼急了也只是红着眼睛说不要。

    “对不起。”谢宵永被阮沅用那双朦胧泪眼盯着,满怀恨意,像只受了伤被逼到绝境的小兽,呜咽着要和猎人同归于尽。

    “为什么……”阮沅想不明白,可是他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他想,如果我的小孩也会像我这样痛苦的话,我死一万次都不能够。

    病还没好,阮沅哭了一会儿就有些喘不上气,谢宵永不想再刺激他,就任由阮沅抓着他的手咬。

    谢宵永哄阮沅吃完饭后没待多久就离开了,走前嘱咐护士看牢阮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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