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渡劫失败(1/1)

    漫天的雷电宛若撕裂苍穹的天孙之手,带着一往无前的威势席卷而来,洒下瓢泼雨点。早在半个时辰之前,人们便纷纷收拾了东西躲回屋内,无他,只因这气象不仅是山雨欲来,更有毁天灭地之架势,令人胆寒。

    纵是万千云层之上的仙界,亦有人胆颤心惊。忽地又一声滔天巨响,竟有人腿脚一软,不自觉地跪伏在地。

    这,这是……

    这人回头与旁边人对视一眼,不出所料地,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震惊。

    那个人,成神了?

    而在众人看不见的云层最浓厚、雷电最密集之处,有一人长身玉立、衣袂飘扬,纵使在如此境地之下,也不显狼狈,浑身气势隐隐能与天地比肩。

    暨玉堂闭着眼感受着周身浓厚的灵气,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处境。直至上层天威浓厚到几乎要成型,他才睁开双眼,淡淡的望向那道即将劈下的雷劫,瞳孔深处是如点漆一般的黑。

    十年修道路,百年修仙路,漫漫长路终于行至终点,如若突破雷劫,他将成为这万年以来的第一人,踏上从无人触及的巅峰。

    纵使平淡如他,也禁不住激动起来。如同平静的水面落下一颗石子,激起阵阵涟漪,天道似乎也抓住了这丝破绽,如人腰身般粗壮的雷电终于劈下,更激得人浑身战栗。

    暨玉堂不慌不忙,嘴角弯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提剑迎了上去。

    ……

    雷劫一道一道的劈下,不知经过了多久才停下。又过了许久,空中的乌云渐渐散开,明亮的日光普照大地。

    仙界跪倒在地的众人抹掉额头上的汗,唏嘘不已,将那天神般恐怖的男人、令人胆战的飞升场景纷纷埋在心底,宛若藏起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这广阔天地,出一个暨玉堂便够了,哪还容得下再一个他?

    而本该踏破虚空飞升的暨玉堂,此刻却不知在哪个荒山野岭里,意识陷入混沌,如茫茫大海之中的孤舟起起伏伏。他眉头紧锁,极为痛苦的模样,终于在这混沌之中摸到了一丝光亮,那是一个人在不断的呼唤。

    “姐,姐姐……”

    “你怎么了,怎么还不醒……”

    暨玉堂感觉到有人在扯自己的衣服、摸自己的脸,方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张上半张脸戴着面具的脸庞,咧着嘴在对自己笑,口水快滴到自己脸上了。他皱眉,猛地起身想推开这人,却在动弹的时候脸色一白,眉间拧成了一个结。

    他这是怎么了?

    钻心的疼痛自身体的各个部位传来,连带着记忆也回来了。那九九八十一道天劫并不太强,他在渡劫之前便压制了自身境界十数年,自信有能力渡过。可偏偏第八十道雷劫结束,第八十一道降下的一瞬间,他就像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一般,无法动弹、功力尽失,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硕大的雷电劈下,以血肉之躯承受这毁天灭地之力。在失去意识之前,有一道声音如同洪钟闷雷,穿越了万千时空在他耳侧响起——

    暨玉堂,汝修大道之无情,虽境界圆满,却仍缺一味多情之苦。汝命中应有此劫,吾将汝放归凡间,脱仙躯、开五感,汝当好好体会。

    若勘破此劫,则化神计日可待矣。

    ……

    他甚至没法动弹一下,便以身躯遭受了雷电的轰劈,不知多久未尝过的将全身撕裂的痛生生袭来,令他绝尘的容颜变得扭曲。再睁眼,便已经至此等地步。

    多情之苦,多情之苦!

    天地无情,大道无情,却偏偏要他这无情修者受有情之苦,何等可笑!

    纵淡漠如暨玉堂,此刻也恨不得大笑出声,为这捉摸不透的天道,亦为此刻凄惨可怜的自己。

    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他躺在地上,衣衫不整、发丝凌乱、气息微弱,面朝苍天,背靠黄土,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便呛出一口鲜血,宛若点点红梅在白色的衣衫上盛开——

    怎么会,他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

    而他的举动却使得戴面具的男人激动了起来。男人见他吐血,大为慌乱,忙扑上来将他半搂在怀中,笨拙的擦拭着他嘴角的血迹,不住道:“姐姐,你、你怎么流血了?”

    暨玉堂未理会他,只闭上了双目。半晌后再睁眼,眼神已归至清明,纵浑身狼狈,通体气质却还是那个淡漠无尘的将离仙尊。他抬眸便与男人对上了眼。这双眼睛实在太好看,内眼角深邃而尖,眼尾细而略弯、向外延伸,颇具神韵。其中盛满的关切之意让他不禁心里一颤,似乎有什么古早的记忆破土而出,但不待想起,便被他重新掩埋于深处。

    “你是何人?”暨玉堂问。

    男人有些怔怔地,“我是洪雪。”

    “哦。”暨玉堂应了一声,瞧他也不像有恶意的人,便强撑着直起身子旁若无人地打坐起来。

    此时他丹田一丝真气未存,经脉也皆被堵住,竟是半分也不通。他试着引一股内息,在筋脉中一点一点地艰难推进。这一坐便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被遥远的声音给打断。

    此时太阳落山,天色已晚,树林内静悄悄的,隐约传来呼喊声。暨玉堂吐出一口浊气,这才感觉到浑身上下疲惫不堪。再抬头,便见前方有人提着一盏灯火,走近些,便能听清那人在喊“四爷”。戴面具的男人竟然还没走,反而躺在他身侧睡得正香,一丝口水顺着嘴角蜿蜒而下。令人奇怪的是,就算他睡着了,这面具依然未摘下。

    暨玉堂直觉是在喊此人,便叫道:“洪雪,醒醒。”

    这一声将男人从梦中拉了回来。他迷糊的眨着眼,“啊”了一声,惊喜道:“姐姐,你睡醒啦!”

    暨玉堂看着他这副样子,眉头微蹙复而展开,那心中感觉到的一丝不对豁然开朗。原来,这是个痴儿。

    那提灯者见前方有人,三步并作两步地行来,“四爷,你怎么在这里?”

    洪雪这才注意到他,叫道:“元宝。”

    叫元宝的小厮年龄不大,一手提灯一手将坐在地上的洪雪扶起,黑溜溜的眼睛止不住的打量着暨玉堂。看着看着,又不自觉的收回了目光。他隐约觉得这人此刻虽然狼狈,却暗藏着一种不容侵犯的气势,如同利刃收在鞘中。

    “四爷,这是?”

    洪雪这才想起未过问他的名字,“姐姐,你叫什么呀?”

    元宝听他叫“姐姐”,忙扯了扯他袖子,奈何对象浑然不觉,仍兴致勃勃地盯着“姐姐”看。好在听者并未在意的样子,只淡淡吐出二字。

    “唐玉。”

    此时,城郊,昏暗的树林内,只余一点灯火、以及三人对视。

    元宝见夜色渐浓,更有冷风吹来,不禁打了个寒噤,扯着洪雪说:“四爷,我们快些回去吧。”

    他不知这坐在地上沾染血迹的男人是何身份,但见盈盈灯火下对方惨白又妖冶的面庞,甚至有点疑心是精怪化人欲行不轨。此时只有他与痴傻的大少爷,若对方真的做出点什么,怕也无力反抗。

    洪雪被他拉着一步三回头走了。

    方迈出两步,便听得身后那人开了口。

    “且慢。”

    元宝心跳几乎都要顿住了,心想莫不是真的要被劫财劫色,再惨点直接化成孤魂野鬼,又听见对方开口。

    “我遭敌人暗算,现下功力折损、处境不明,如若你能助我——”

    他顿了顿,接着道:“日后定有重谢。”

    元宝尚在迟疑,洪雪便一口应下:“好!”

    他跑回来,看着暨玉堂咧嘴笑了,一双眸子灿若星辰,“那,那唐唐是不是能跟我回家了?”

    暨玉堂与他对视,又是一阵熟悉感袭来,好像在很久之前也曾有人这么在身后注视着他。他沉默了一下,应道:“是。”

    小厮在前面打着灯,后方洪雪背着暨玉堂,深一步浅一步地走着。洪雪虽高大结实,这么远走来也是吃不消。背上人无力动弹,安静地趴伏着,有一缕发丝散开,悄悄地落到了他的脖颈里,要他喘着粗气也笑出了声。

    没人懂他为什么发笑,也没人在意。

    如暨玉堂所料,洪雪虽是洪家的四爷,却分居在城郊的别院内。院子不大,人也不多,但他的到来也足以造成一片轰动。干净的房间内,管家叫人送来了洗澡水及干净的衣物,离开时那冷锐犹疑的目光像在看一个不知是何的怪物。

    然而这些对于暨玉堂来说都如同云烟一般,他清洗完身体后便强撑着疲惫的身躯再度打坐起来。

    没有功力在身,就像是龙困浅滩,但凡是个人都能对他上下拿捏,他极为不喜欢这种滋味。莫说其他,这幅身子就连走路也是摇摇欲坠,哪还有半点昔日仙尊的威风?

    这么想着,暨玉堂心中原本的愤恨不甘也烟消云散了,重新化为一片冷凝。天道让他受多情之苦,可修行本就是逆天而为。他能用一个百年臻至化神境,亦能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重来一遭。于他而言,成神只是收归囊中之事,便是晚个片刻又如何!

    好在此时他虽然身体羸弱,却并非一无所有。百年前,他飞升仙界之时,曾将自己在人间的佩剑遗留在世,那柄剑虽然品级不高,却是由他入道到成仙的心血一路滋养。他当时封印了自身三成功力于剑上,并不多,但也足够现在的他在人界行走了。

    现在洪家落脚,等这幅肉体凡胎结实一些,便可去拿回佩剑,再走一遭修神之路。

    此刻,暨玉堂沉浸于重新打破经脉,肉体凡胎,耳目并不聪明,自然也就听不到不远处房间内两道私语的声音——

    “洪雪带回来的那个男子是怎么回事?”

    “不过就是一落魄道士罢了。我看他路都走不了,不会误事。你放心,明日之事我有万分把握,洪雪的家产,迟早归于你我。”

    “那是自然。”女子发出一串娇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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