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教而诛(1/1)

    二人正在暗中较劲时,一位饮酒过度,脚步蹒跚的酒客三步并作两步晃到他们面前,粗暴地冲长津吼道:“喂!你这贱妓怎么还不上去?方才说要跳九歌,这会儿却一动不动,竟在男人怀里做些扭捏姿态?”

    说完,他还伸手想去扯长津的衣袖,眼神猥琐,脸红脖子粗地狞笑道:“过来,给爷好好抱抱!看你荡妇假作贞洁烈女的模样还能装到几时!”

    长津紧紧蹙着眉头,瞬及收起自己的袖口,让醉酒的嫖客捞了个空。

    他二指一并,正准备上前好好修理一番这瞎眼的浪登徒子,却被司寅一把掐住了腰,按入怀中。

    “司……”

    “不要亲自动手。莫非,你想让大家都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司寅贴在长津的耳侧制住他的手臂。

    感到怀中的人不再挣扎,司寅抬手拂开那位还在毛手毛脚的酒客,笑嘻嘻地说道:“这位兄台,我可是花了大价买了他一夜呢!所以非常遗憾,他的舞姿只有我能看了。”

    可长津完全感受不到男人的笑意,反而觉得司寅的鼻息之间都带着森森的阴冷之气,扑在他的后颈上,激起大片鸡皮疙瘩。

    醉酒者可谓是无知者无畏。

    他轻蔑地哼了一声,将不远处的吴升招来,指着司寅怀中的舞伎说道:“吴老板,你说说,这小子出了几个钱?我出十倍!”

    吴升尴尬地望着他专门请来解决邪祟的狩妖师……与他的宠物,又不敢得罪老熟客,只好赔笑道:“路公子,您今晚指定的可是芷衣呢,她早就在楼上等候侍奉了,莫要耽误了良夜才好。”

    路公子大手一摆,身形摇晃地说道:“我改主意了,我他娘的今晚就要这个小美人侍寝!我今日非要她在床上跳完毕生所学的淫舞,把腰扭断咯!”

    “王三,路公子醉了,快些把人扶进厢房歇着!”吴升知道醉鬼听不进道理,便高声叫来仆从,让几位身强力壮的男仆将还在耍酒疯的路公子抬走了。

    解决完突发事件后,吴升又让人放下竹幕,在厅堂的这隅圈出私密空间。

    他无奈地对长津说道:“您都不提前告诉我一下计划,最后还选择这样惹人瞩目的装束……唉,我都不好意思看您了!”

    言毕,他轻咳了一声,小声问道:“那淫魔……可在今晚的人群中?您有办法捉到它吗?”

    “已经捉住了。”司寅突然出声,吓了吴升一跳。

    吴升一脸呆愣地问道:“啊?何时捉住的?我怎么没看见呢?”

    “正在你身后。”司寅微微昂首道。

    吴升立刻回头,却遽然被一把挹酒的漆勺给牢牢摁住了肩膀,钉在了木栏上。

    他惊恐地回望着长津:“您……长津公子这是做什么?”

    “我从一开始就察觉到吴老板的身上与那淫魔有着相同的气味。”长津面无表情地继续说,“我预想你与那妖兽之间令有隐情。你若不将事情的原委告诉我,我就无法为你解决问题。”

    “气味?”吴升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怎会与邪魔有交流!我躲避那些鬼鬼神神的玩意儿还来不及呢!”

    看吴升的神情不似撒谎,长津一时也陷入了迷惑,手中的漆勺缓缓离开了对方的肩。

    下一秒,司寅突然插手,“哗——”地一声撩开吴升的下裳。

    一股扑鼻的腐臭味如爆裂的臭鸡蛋般从吴老板的下体散发出来,熏得长津差点背过气去。

    好臭!还辣眼睛!

    他急忙捂住口鼻,说道:“……正是这股气味,与那淫魔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一模一样!吴老板,你还敢说自己与那邪祟没有关系吗?”

    这一刻,吴升脸色一片灰白,他匆匆从司寅手中拽回自己的衣袂,神色复杂地捂着自己的下体,哑喑无声。

    “是梅疮。”司寅缓缓说道,“这病……吴老板其实已经罹患许久了吧。”

    长津不懂,便踮脚小声在男人耳边问道:“梅疮是什么东西?”

    司寅微微一笑,捏了一把狩师的腰,未等长津炸毛就指着对面木栏旁侧的那只被法术禁锢的淫魔说道:“这件事,还是让那惹事的邪祟来说吧。”

    他控制法力,让那只妖兽突然站起身来,以一种提线木偶般的诡异步伐,歪斜着身子走入竹幕之中。

    那淫魔见了狩妖师,突然红了眼眶。

    它一张皮囊本就是清俊的雅姿,又十分年轻,或许只有束发的年纪,看起来倒有些可怜兮兮的。

    可妖怪精灵最不能相信的东西就是脸与话语!这一点,长津深有体会。

    “你叫什么?”司寅问它。

    邪祟却对他充耳不闻,只是紧紧盯着长津,用倔强的口吻说道:“……我知道你是来杀我的,不如现在就动手吧!反正我的复仇已经完成了!”

    长津只听懂了前半句,却更在意后半句:“复仇?你是什么意思?”

    他又迅速追问道:“你与吴升到底是什么关系?”

    “狩师大人,我今日才知道它竟是淫魔本尊啊!这……妖怪充作人形来酒馆一掷千金几次,我只当它是熟客,除此之外我俩毫无交集。我简直冤死了!真不知道它是怎么缠上我的!”吴升按捺不住自己的委屈,只能撇去自己刚才被人发现隐疾的尴尬,哭丧着脸对长津说道。

    话音未落,那无名邪祟面色苍白,指着吴升的手指簌簌发抖,浑身都剧颤起来,已然是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长津话锋一转,正色问道:“梅疮是什么病?莫非是你让吴升得的这病?”

    “梅疮是无法根治的性病,是由与人滥交而得。”邪祟缓缓阖眼,口吻颤抖地说道:“吴升将这疫病染疾于我姐姐,她一个月不到就病死了!”

    “令姊是?”

    “正是吴升的前妻,芸梓。”

    这厢,吴升双膝发颤,跪倒在地上,他直直地望着眼前来找他索命的鬼怪,喃喃道:“你……你……你竟然……”

    长津颔首,示意邪祟继续说下去。

    “吴升对外宣称姐姐因与仆人私通,所以得了花柳病就去世了。他自己反而立了一个爱妻、长情还洁身自好的牌坊。甚至还将酒馆的名字取做‘柑白’来羞辱我纯洁的姐姐!”

    “家父母来找吴升讨要说法,他便拿钱打发了他们。在回家的路上,二老遭遇山贼,死在了山涧。”

    “而我……我年仅四岁,无力独自生存。到了冬季,就活活冻死在街头。呵呵……我就是死在这柑白酒馆的后墙柴堆之下!里头歌舞升平,酒肉香溢,我却满肚子草根与泔水!”

    长津于心不忍地叹了口气,问道:“你又是如何报复他的?”

    “我附身于吴升的背上,让他带着我去找那个将梅疮传染给他的源头,迷奸了那些女人……以及男人。所以啊,奸污了酒馆内的女人们的作俑者,居然是吴升这狗东西自己,哈哈哈哈哈!”邪祟说着,便放声大笑起来,眼中的泪水却止不住地流着。

    “你附在他身上,残害了数十名无辜的酒女、乐师与男仆!仅这一点,就应当受到惩罚。”长津笑不出来,只觉得悲哀。

    “什么酒女乐师!都是一群以身侍人的贱货!正是因为她们,我的姐姐才……”

    “我谅你幼时就暴死,无人管教,不分是非,盘踞在世间的执念才促生了这股妖邪。所以我不想知道你的名字,也无需与你多废口舌。”

    长津神色冷峻,灵场大开,身体被一层清幽的绿光笼罩。

    他手中稳稳攥着一张金色的狩杀咒符,漠然俯视着跌倒在地上的邪祟,已然是无情无义的狩妖师预殛妖邪的模样。

    “你不教而诛!还敢妄称自己是大狩师黎白的学生!”那邪祟面容狰狞地怒吼着,脸上的人皮如干涸的土地般龟裂,露出一张血盆大口。

    长津冷笑道:“狩妖师的本职便是对你们这些阴邪之物施以最严酷的惩罚,尤其像你这种残害平民的东西,我即便暴虐歼灭尔等,也无人敢说一句不是。”

    邪祟惶恐地看了一眼狩师身后的司寅,鼻尖微耸,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蓦地狂笑道:“你满口明责大义,我却未曾想到你也雌伏于妖魔身下,免不了与那些低贱的娼妓共情了!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狩妖师!简直是披着狩服的——”

    “砰——”

    一声巨响,那邪祟的话还未说完,头颅竟从内到外骤然爆开。炸出碎成肉汁的脑浆与血液,直接喷了旁侧的吴升一脸,把他吓得昏死过去。

    “我不是。”长津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反驳道。

    他双眼赤红,脸庞被溅上一小片血迹,身上的舞袍也是相辅相成的大红色,整个人站在碎尸旁边,像是用肉糜为泥培植出的白棠,纯真于表象,里子的骨血却残忍至极。

    司寅全程沉默地站在一旁看完了这场狩师罚戮凶邪的戏码,目光一刻都未曾从长津的身上移开过,里面隐隐充斥着比往日更加晦暗的渴望与占有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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