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1/1)

    相曲肩膀伤口清除了周围一圈的腐肉,又上了一层灵丹妙药。然而他体内不受控制,才敷上的伤口很快又被侵蚀。伤口微微发烫,相曲一夜辗转反侧,无法安睡。他害怕稍有松懈,云昭就会从他身边消失。

    云昭怀中抱着小宝,背对着他躺下,青丝蜿蜒直到腰际。如此沉静温婉,伸手便可触及,却又如镜花水月。

    云昭对他,从来都是百般温顺,只要他多说几句,云昭就能被他哄得回心转意。以前有过吵闹,最多睡了一晚,云昭也就尽释前嫌。

    相曲握住云昭手腕,腕间红绳微闪,他略微放下心来,至少就算云昭离开了,他还能有办法寻回云昭。相曲想要抱住云昭,牵扯肩膀伤口,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疼痛难忍。

    果然是因为从前有云昭替他担心,他才会觉得这些伤势无关紧要。

    相曲不敢合眼,直到月移日出,晨光照在他的眼睫,使他瞬间恍惚。云昭缓缓起身,长发如瀑垂在身后,他在日光之中回过头来,衣衫凌乱,脸颊一侧被压得通红,还未彻底转醒,睫毛忽闪。

    随后云昭如往常一般,钻进相曲怀中,在他颈侧蹭了又蹭,似乎又有要睡过去的意思。相曲被他抱住,不敢动弹,里衣被汗水浸透。云昭撑起身来,轻笑出声:“可是梦见了什么,满身都是汗水。”

    云昭摸着相曲脸颊,睫毛坠着晨光,眼神甚是温柔。

    相曲缓缓呼出一口气,这话似乎在他第一次堪破邪神幻境时,云昭曾对他说过。相曲有些迟疑,究竟是他那日根本没有走出幻境,一直在幻境沉沦,还是说他再次进入了幻境。

    云昭低头看着他,青丝滑落,挡在相曲眼前。相曲将他头发别到耳后,云昭仍是目光温柔地看着他,全无昨夜半分冷漠神色。

    “师兄?”云昭有些担忧,他将手搭在相曲额前,自言自语道,“莫非是昨晚累着了?”云昭前襟敞开,侧颈依稀可见几道咬痕。

    相曲缓缓道:“我梦见……你要离开我。”

    云昭讶异挑眉,他随手拿起一根簪子挽住头发,手臂从宽袖露出,莹白肌肤隐约又带着几道暧昧不清的痕迹。几缕发丝垂落在锁骨处,更显妩媚。

    云昭道:“那一定是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不然我怎么会离开你。”他嗔怪地瞥了相曲一样,起身穿衣。如今他恢复了男身,穿的是剑霄阁的服饰,轻盈道袍下身形若隐若现。

    云昭见相曲还不起身,蹙起眉毛:“一定要我来扶你才肯起身吗?”云昭伸出手指,指尖泛着一点粉嫩颜色,虎口处握剑落下的茧子也还在。

    这话,云昭似乎也曾对他说过。可是相曲的神识却极为恍惚,他当真是分不清幻境与现实究竟那个才是真。

    相曲握住云昭的手指,触感温软而真实。他顺着云昭的指尖向上而去,一把扣住了云昭的手腕。可是他和云昭的腕间,并未出现昨夜设下的同心结。

    云昭有些羞涩地低下头,想要从相曲手中挣脱出来。可是相曲紧紧握住他的手腕,不给他丝毫脱离的机会。

    云昭低声嘀咕着:“别闹,昨晚就……待会还要去见师尊呢。”

    相曲穿戴整齐的云昭拉入怀中,埋在云昭发间嗅他身上的味道。云昭发丝沾着冷冷的松香,正是剑霄阁才有的味道,绝非邪神所带的那股异香。

    相曲有些迟疑,而当他与云昭肌肤相亲的那一刻,体内一声泠泠剑鸣,受到秀灵剑感召,归缇剑在他的丹田缓缓浮现。

    相曲诧异,他贴在云昭耳畔,道:“去见师尊做什么?”

    云昭埋怨地看着他:“你……你又装什么傻?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相曲有些糊涂,可是听见云昭如此说道,又想起昨夜云昭对他说的那些话,颇有些黯然:“你果然不愿理我了。”

    云昭本是同他玩笑,可是见相曲似乎当了真,以为他是沉迷于昨夜噩梦才会如此,连忙抱住相曲肩膀:“师兄,你不会把你做的噩梦当真了吧?我怎么会不理你呢。你可莫要因为梦境里的事情,生了心魔啊。”

    相曲心里觉得十分奇怪,却又毫无头绪。他伸手去取一副,展开穿在身上,却发现并非他平日所穿。直到云昭拿出紫霄冠要替他带上时,相曲反而往后退了一步。

    云昭疑惑地望着相曲:“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紫霄冠乃是剑霄阁三大至宝之一,万剑谱已毁,天珺宝录一直藏在剑霄阁密室之中,而紫霄冠只有阁主才有资格佩戴。

    紫霄冠乃天地灵物,绝无仿冒可能,相曲曾在普易那里见过无数次,绝不会认错。云昭手中这一顶,就是紫霄冠。

    相曲心神大乱,这等宝物,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云昭担心相曲,随手将紫霄冠放在一旁,扶着相曲在镜前坐下。云昭蹲在相曲脚边,双手握住相曲手臂,姣好面容似乎从未经过风浪,一如少年时那般单纯。

    云昭道:“师兄,你看着我,我是云昭。你是我的师兄,也是我的夫君,更是剑霄阁阁主,你现在不是在梦境里。师兄,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相曲忽然起身,云昭未曾预料,身体一歪倒在地上。剑随心动,归缇剑瞬间出现在相曲手中。相曲眉头紧皱,他按住印堂,指尖对准了云昭,怒声道:“幻象,你才是幻象。不要用这种把戏来骗我。”

    他手中归缇剑剑身血红,剑身颤动,似乎是不愿指向云昭。相曲与归缇剑心神相连,也察觉到了归缇剑的不配合。

    “你究竟有何目的,一而再地将我引入这幻境之中?”相曲与云昭四目相对,云昭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云昭无惧归缇剑的剑锋,一把将其握住,鲜血顺着归缇剑的剑身落下,而相曲同样心痛难忍。

    云昭道:“师兄,你生了心魔。我是你的剑侣,我是云昭啊。”

    忽然有一大股回忆涌入相曲脑海,天府相林并未毁在聂信手中,风少苹见他天分极高,便要收他为徒。他与云昭拜在风少苹门下后,在剑法大会夺冠,获得进入剑灵元的资格,取回双元剑法。之后普易将阁主之位传给了他,他名正言顺成为剑霄阁阁主。

    “不……这不是真的。”

    相曲想要将这些不属于他的记忆全部抹去,可是要想忘记,那些场景反而越发清晰。他牵着云昭的手走向剑坛,在风少苹的见证下,许下誓言,此生唯有云昭一人为侣。他与云昭洞房花烛,仿若凡人婚宴,他掀开云昭盖头,红烛映衬之下,他的云昭双颊泛红,有些不适应地躲开相曲的目光。

    这一切太过真实,好似真的发生过。相曲手中归缇剑有所松动,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云昭不顾手上伤口,要去扶住相曲。

    相曲回神,他看向云昭。云昭将沾了血的手掌放在相曲胸口,眸中只有相曲一人:“你同我一起运功,双元剑法中有一部分正好能克制这心魔。”

    云昭掌心亮起金光,温煦灵气涌入相曲身体。相曲体内一道心法自行运转起来,正是他与云昭同修的双元剑法。而且他和云昭似乎已经修炼了很长一段时间,剑法在他体内无比顺畅地运转。

    相曲之前那阵心烦意乱很快被剑法抚去,云昭终于露出一抹笑容。他才运过功,手上又受了伤,面色略显苍白,看起来极为虚弱。

    “师兄,你无事就好。”云昭撕下一块衣袖缠在手掌上,转身去取紫霄冠,“还是快些去见师尊吧,免得误了大事。”

    相曲看向镜中,紫霄冠端端正正戴在他的头顶,衣着式样也是阁主才有的规制。他体内灵气盎然,再无半分魔气痕迹,他的归缇剑也安静在丹田之中温养。所有一切他都未曾失去,他还拥有了锦绣前程,成为了剑霄阁的阁主。

    最重要的是,云昭还在他的身边。

    “师兄,你为何这样看着我?”云昭与相曲镜中目光对上,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下意识用手抹了两下,“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如今在他身边,是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云昭。未曾被父亲抛弃,未曾经历相曲转投他人为师,也未经见过万剑谱更会,更是未曾为了寻找相曲而判出师门。

    云昭和他是青梅竹马相伴多年的师兄弟,顺理成章皆为剑侣,成为众人艳羡的一对神仙伴侣。云昭还是那个看着清冷疏离,实则一句话就能哄得心花怒放。

    相曲勾住云昭腰身,拉近二人距离。相曲道:“只是觉得看不够现在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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